初见

英国·伯克郡

　　“就这样我慢慢等待，等待你的身影破雾走来。”

　　——索菲亚·安德雷森

　　她听着伊莉莎离开的脚步声，再次想起她的梦境。

　　梦里的人，她一个也看不清。

　　她撑着轮椅直起身，赤着脚，站上了冰凉的大理石纹的地面。寒意透过脚心侵上四肢百骸，却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不知道她是谁。

　　她伸出手，触上玻璃，指尖渗进凉意。她看着夜色下能映出人影的玻璃，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往回走，典型的中世纪哥特式装潢风格，金碧辉煌，雍容华贵。华丽的木纹墙面上，挂着一副梵高的《罗纳河上的星空》。

　　整个大厅的布局和格调都呈现出复古的鎏金色，墙上悬着欧式的镂空暖色壁灯和底下的镶嵌的拱卷真火壁炉，以及她现在踩着的波斯羊毛地毯，都无一不透露出主人对高雅艺术的追求。

　　她绕着整个大厅走了一圈，意外地发现装修风格带着很强烈的个人气息。她对艺术品并没有深入了解，却能辨得出墙上悬挂着的油画，水彩画，写生，甚至是铜版画，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若不是右下角小小的署名，这些画作都足以以假乱真了。

　　她触上画面，手指感受到粗糙的颗粒质感。

　　“H。”

　　她坐到沙发上，蜷起腿，拿起了落在沙发角落里的一本书。

　　是茨威格的《昨日之旅》，德语原版。

　　书上有对折过的记号，“单靠回忆生活，这不是人性的特点。”

　　她念出被黑色钢笔勾画出的一句，无端端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掐住，让她呼吸困难。

　　她翻开扉页，上面有一个已经褪色了的字母。

　　H。

　　她不难联想到，伊莉莎口中的霍先生。

　　她褪去了伊莉莎为她披上的披肩，只穿一件单薄的法式睡裙，仰靠在沙发上，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

　　她在读书的间隙抬头扫了一眼壁炉上挂着的巨大摆钟，它刚刚敲响了四下，在空旷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渗人。

　　她还听见了皮鞋跨过门槛，鞋后跟在木质楼梯上轻跺的声音。

　　男人神态疲惫，单手扯下了系了一天的领带，随手扔到地上。“凯瑟琳，跟乔纳森说交易推迟一星期，所有的损失都由我来负责。”

　　“还有，通知苏一航，让他尽快到英国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里就映入一个身影。

　　她将垂落在肩上的发别在耳后，指尖翻过书页，伴随着壁炉里烧的煤炭炸开的脆响，他听见了清冷的女声低低呢喃。

　　“在古老的公园里，冰冻、幽寂，两个幽灵在寻找往昔。”

　　这是魏尔伦的《感伤的对话》，是一首法文诗。

　　她合上书，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他对跟在他身后的女子道：“你先回去。”

　　然后他大步上前，不疾不徐，不动声色的坐在她身边。

　　她曲着双腿，整个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看上去非常的纤细瘦弱，尤其是那露在衣袖外边的手腕，仿佛不盈一握。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气氛瞬间压抑了下来。

　　“昨日无法重现。”她说，“这本书是茨威格的遗作，描写的是相爱的男女分别后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她转头看向眼前陌生的男子，轻描淡写道：“我是该说初次见面，还是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