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是江初云侍寝的日子,加上这后宫也就黎墨和他这两个公子,我便只能经常到他这儿念云殿里来。
省得我在朝堂之上天天被那群老臣念叨着要皇嗣要皇嗣,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
皇嗣是我想要就能有的吗?
真是的。
这会儿的江初云又殿中在抚琴,行云流水的琴声听得我心底一阵愉快。
我自然知道江初云同萧然交好,所以我得了北疆那边的消息,便来这念云殿同江初云说上一说。
然后我忽然发现,每每说到这些事的时候,江初云聆听时的神色总是很不一样。
江初云琴技了得,常常边抚琴边听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有时候他还能插空附和我或者同我争论两句。
只是聊到北疆,聊到萧然之时,他的琴声却不如方才那般流畅了。
苏昭宁“北疆战事频频告捷,我已经命萧然乘胜追击。”
苏昭宁“只是我这心底总是觉得不踏实,竟梦到萧然以身献国。”
听,他这会儿又弹错了。
好在他琴技甚好,总是能很快地将方才的错误掩盖过去。
兴许是他不想弹了,弹到一半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专心致志地同我聊起政务来。
江初云“……应当乘胜追击没错,只是如今国内形势不明朗,我倒是觉得应当让萧然将他的大军带回来一些,以免有人心怀不轨。”
苏昭宁“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怕梦会成真。”
江初云“那便让萧然回来。”
他说得认真而坚定,眼神紧紧地盯着我,我竟觉得有些心中有些奇怪和不自在。
他的语气有些不容置疑,倒像是在命令我。
我不喜欢这样。
苏昭宁“可我也怕北蛮卷土重来。”
苏昭宁“况且萧然也建议继续打下去,他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苏昭宁“我想做的不仅是守业,我还想统一这片陆地。”
我如此直白地将我的野心宣之于众,告诉他,我不会让萧然在这个节点上回来。
江初云“太着急了。”
江初云“你应当比我清楚,萧然带兵打仗很拼,素来喜欢兵行险招。”
江初云“倘若出了差错,于萧然和昭国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江初云“让萧然回来待命,总比他在北疆用命去赌陛下的宏图大业要好。”
我同江初云有些意见不合了,他这次没能说服我。
苏昭宁“萧然何时打仗兵行险招了?”
我看到的萧然,办事从来都是极其稳妥的。
江初云忽然沉默,可那眼神确是有些吓人,似有许多情绪藏在里面,我却实实在在地读不懂。
江初云“兴许平时不是,可倘若事关陛下,他便愿意用自己的命赌上一赌。”
江初云“陛下的帝位,便是萧然用自己的命给你赌来的。”
我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江初云强行打断。
他这样平日里冷静的人,现在的语气竟带上了不满和嘲讽。
江初云“想来陛下当时应该忙得焦头烂额,完全顾及不上萧然。”
江初云“否则怎么会连他身受重伤,差点熬不过去都不知道呢?”
我的确不知道。
我那时根基不稳,一心只想站稳脚跟,虽疑惑萧然怎么许久不进宫看我,却没想到他是因为重伤。
他从没同我说过,只言片语都没有。
可那又如何,我已经下令了,萧然也已经出兵追击北蛮了。
现下倘若下令收兵,只怕是会功亏一篑。
这回我想赌一把,同萧然一样。
苏昭宁“朕心意已决,朕相信萧然能凯旋归来。”
这回我同江初云闹得很是不愉快,我扔下这句话正欲转身拂袖而去,行到殿门之时,身后传来江初云的声音:
江初云“倘若陛下的宏图大业需要萧然和千万将士的尸骨成就,陛下也执意如此吗?”
江初云“哪怕那个人是萧然。”
想来他已经在极力压制他的情绪,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
我的脚步霎时顿住,可却连头都没回,字字冷血无情:
苏昭宁“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
苏昭宁“萧然他是昭国的将军,是自请领兵出征北疆,愿为昭国踏平北疆血洒沙场的骁骑将军。”
言下之意,萧然先是昭国的将军,然后才是你江初云的挚友。
无论如何,这条路是萧然他自己选的。
我居然听到江初云冷冷地轻笑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同我行起了大礼。
江初云“陛下不愧为帝王,臣自愧做不到陛下这般无情。”
江初云“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臣便也再无话可说。”
江初云“臣恭送陛下。”
我的步履大步往前,不想再同他争执。
我登基之时既没让萧然进宫闱当皇夫,如今我便也不会让萧然收兵回京。
萧然先是昭国的骁骑将军,然后才是萧然。
而我同萧然一样,我先是这昭国的皇帝,然后才是爱慕萧然的苏昭宁。
无情与否,我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