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

　　　　陈俊难以置信道：“皇上？”

　　我一脚踹在其中一个美人儿的肩上，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悉数爆发了出来：“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给朕滚！”

　　三个美人儿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又怒视陈俊：“朕说，给朕拿五坛酒来！你这狗奴才听不懂吗？！是不是要朕放你出宫去养老！”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拿。”

　　话音未落，陈俊也夹着尾巴遁了。三分之一炷香后，他遣了几名小太监将五大坛子酒给我抬了进来。酒封一撕，香气顿时溢满了整个寝宫。

　　我自幼实则是甚少饮酒的。最开始不饮酒是因为没人教我饮酒，后来不饮酒，是因为遇见了边伯贤。

　　边伯贤自律，任何事他都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就像喜怒不形于色，也是他的规矩般。

　　他曾教过我，说称孤道寡，是为王也。不应让别人看透我的情绪，抓住我的弱点，如此，才能杀伐果断，不怒自威。可惜，我总是无法把面瘫这件事做得像他那么出色，摆出一个表情，几乎能从年头过到年尾。

　　边伯贤也从不饮酒，他说饮酒易暴露出自己的心绪。所以，在他的带领下，我都长到这个岁数了，沾酒的次数还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如今闻着这浓烈的酒味，我就已经开始晕晕乎乎。

　　遣散了所有下人，陈俊临出门时，还特别担忧地盯着我，千难万难地开口道：“皇上，千万别自个儿为难自个儿，您要是喝死了，丞相是别人的，江山也是别人的了。”

　　我一个酒盏把陈俊砸了出去。

　　等到两扇大门一关，我解开龙袍，脱了长靴，赤脚盘坐在地。拿着酒盏在坛子里舀了几杯，灌下肚去，感觉似乎还略显奇妙。后来干脆将酒盏这费事的玩意儿扔了，抱起坛子喝起来。

　　一盏茶过去。

　　陈俊贼眉鼠眼地进来看我，被我拉着谈心。

　　“你说，边伯贤是不是个负心汉！朕把一颗好好的痴心掏出来摆他面前，他愣是不珍惜，将朕的真心肆意践踏，丝毫不留余地，他就没想过，朕也会痛！”

　　“……”

　　“话说像边伯贤这种软招不吃的人，朕来硬的有没有希望？上次南缅进贡的催情香，你那儿还有没有？分给朕一点儿吧？”

　　“……”

　　“要是睡了边伯贤，他还是不肯负责怎么办？朕是不是得先给他生个猴子奠定基础啊！”

　　陈俊听见这话，思考片刻拍着我的肩膀说：“皇上，一个男人连您都不爱，那您生的猴……呸，孩子，在他看来，估计也就是大号的肉夹馍而已。”

　　我流着鼻涕地把陈俊打出了寝宫，还骂道：“你个死太监！会不会聊天！”

　　两盏茶过去。

　　陈俊再进来时，已经顶了两个肥硕的脑袋。我去戳他的头，没戳准，一扑扑在了地上。这厮将我扶起来，眼看着像要哭出来似的，没完没了地劝我别再喝了。我将长靴塞进他嘴里，命他去面壁思过。

　　三盏茶过去。

　　我：“边伯贤……伯贤，你看朕，你看看朕呀……”

　　陈俊：“皇上，您……您先从奴才身上下来啊，奴才的脖子都快被您挂断了。”

　　我：“边伯贤……你为什么不看朕，为什么！嘤嘤嘤！”

　　陈俊：“皇上，别……别！哎哟，别袭胸啊！皇上！奴才的清白！嘤嘤嘤！”

　　……

　　五六盏茶之后，我的人生已经升华到仙风道骨的境界，我瘫在地上，看着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屋外的星子都熠熠生辉。我好像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晃，一声又一声地喊：“皇上，皇上！”

　　我不厌其烦，挥手打发了他。

　　我觉得我是彻底的报废了，我不甘心，我喜欢了边伯贤十年，为了他第一次面对我敬重的父皇顶嘴，与众大臣对着干，他竟如此对我，想着，我越发的心酸。

　　第一次觉得，爱一个人竟这么难

　　我将地上的酒坛砸个粉碎，在空荡的大殿里疯了般地笑，笑着笑着，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滴。

　　整个人，狼狈不堪

　　更可笑的是，我的脑海里竟又浮现出那年桃花漫开我初遇时他的场景，那时，阵阵桃花皆为我开，我的心上人立在桃花林中，花瓣纷纷从树上跌落。

　　他说：“跳下来，我接住你。”

　　到今日，他温润的声音还清晰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笑着越发苦涩，嘴角干涩，满是凄凉“跳下来，我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