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2）

　　“哇呀呀呀！”一个白生生粉团团的小兔崽子扑了进来，被李慎之一伸手，卡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对不起！”小孩儿犹如置于鹰爪下吓破了胆的兔子，脖子底下的血管跳个不停，简直分分钟就能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下回一定敲门！”

　　小孩儿兀自求着饶，李慎之和还捂着撞疼的脑袋的季陵，却双双愣在了原地。

　　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呢，李慎之钦点的十四岁状元郎，却短折而死的彗星般陨灭的少年，颍川王世子陈重言。

　　何况他还是，被季陵当作亲子一样养大的孩子。

　　陈重言作为遗孤抱进宫时年岁尚幼，尚在襁褓之中，李慎之虽没有慢待，但宫中一向捧高踩低，在他记起这个比他的儿子没长几岁的小鬼时，孩子已经七八岁大，竟连话都还说不出几句，吃饭不知用筷子调羹，只知道用手来抓。季陵身上杀伐气重，虽是心肠软，从内侍手里拿了湿帕子想要帮他擦擦嘴，却把孩子一下子给吓得大哭了起来，一张脏污的小脸儿抹得越发地花得不能看。这一哭倒弄得季陵又愧又心疼，把这小家伙带到了身边来照顾，说话礼仪，读书写字，都是自己一点一滴地教导的。

　　那孩子极聪慧，但毕竟白纸一张，季陵在他身上很费了一番心血，李慎之也莫名其妙地吃了不少干醋，只得陪着季陵养儿子似的把一个脏兮兮的小球儿一日日养成了一团白皙喜气的少年。后来，陈重言一日日长得如春笋拔苗，而季陵一日日病得似日薄西山，这孩子也不似寻常少年人心野，就整日整日地在跟前陪着，非得李慎之烦了撵人，走还要走得一步三回头。

　　说来也怪，从来天才哪个不是冷冷清清的性子，偏只有陈重言黏人又胆小，聪慧但也纯挚，温吞又乖顺，也不把自己当个大人来看，专门喜欢黏季陵，小猫儿似的把自己缩起来枕着季陵的膝盖等着摸毛，时常令李慎之恨得牙痒痒。

　　可怎么也没想到，临了临了，最后这孩子走在了季陵前头。

　　自请南下治水，水患得治，人却死于了大灾过后的时疫。

　　李慎之心中怎能半点猜忌也无，这件事的矛头分明指向褚家和已有十几岁的太子，只是李慎之思前想后终是不愿去疑自己的儿子，暗中把这一笔一并算在了褚家的头上。褚家的势力盘根错节，李慎之花费了几乎一生的时间去与之纠缠，最后鸩杀了褚太傅与太子妃，李慎之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声，两清了，你的仇，也算为你报了。

　　毕竟他待季陵如父如兄，也算得季陵不多的亲人。

　　总体来说，李慎之对这个小崽子，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一世恩怨已了，是是非非也该尽数勾消。

　　不过，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好容易与阿陵相聚，美好的新生活就在前方招手，丫的为什么也跟来了？！八百年过去了还敢跟朕抢阿陵！

　　怎么老是你？！

　　李慎之的心情很不美丽。

　　于是非常霸气地脱口而出一句英文，“How old are you？！”

　　被卡着脖子，下意识打颤的陈重言愣了愣，也被思维惯性拐带，回答道，“Fine，thank you，and you？I'm fine，too.”

　　捂着脑后的季陵原本还有些痛色，停顿了两秒之后，捂着后脑勺的手立刻转移到了变成了拳，一边砸李慎之一边狂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你们…你们两个是怎么考进来的？”

　　李慎之很委屈，陈重言眨眨眼，很茫然。

　　“考，就是考进来的，”陈重言认真地解释道，“先申请了跳级，然后再申请跳级，然后报名参加考试。”

　　“......”不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还是那个陈重言。

　　“内个...我很抱歉，我以为这个时间的科技楼都不会有人”少年圆圆的鹿眼尴尬地弯了弯，做了一个笑容，“我叫陈言，学号是201X0107，如果事后...你的伤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负责，我住在八楼810。”

　　“...不必事后，”李慎之淡道，天成的威仪让人不由得下意识地专注等着他的后半句话，“你现在就可以负责。”

　　......

　　五分钟后，陈重言...如今的陈言同学，左手里提着自己装着新校服的硕大黑色口袋，右手里抱着装着李慎之的新校服的几个包装袋，满头大汗地跟着李慎之，成了新晋小跟班儿。

　　季陵有点过意不去，伸手帮他捡了两个包装袋自己拿着，被李慎之随手接了过去，又塞还给了陈言。

　　季陵无力道，“你能不能不欺负他了啊……”

　　李慎之表示很无辜，“他刚才磕了你的头，总得有点表示。还好是遇上我们，要是磕了校霸，还不得弄横着走。”

　　季陵：……

　　为什么觉得你就像个校霸？！

　　陈言理解地傻乐出一口雪白细碎的小牙，“是啊，是我冒失不小心撞到了季同学，这是我应该做的！”

　　季陵无言以对，有点意外惊喜上辈子一手养大的弟弟也回到了身边，虽然不再记得他，但是重新相识一场倒也不错。只不过…他的阿慎还真是，史诗版的幼稚啊……

　　......

　　十分钟后，季陵被塞到床上，头上顶着冰袋，腰后甚至还塞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蓬松柔软的小枕头，床对面立式空调呼呼地释放着冷气，床边蹲着小心翼翼、如临大敌地摸索着季陵后脑勺那个不太大的肿起的李慎之。

　　感觉活像在坐月子。

　　“疼不疼？”李慎之第一百零一次问，想了想，又自己意识到好像已经问了很多遍了，换了个问法问，“有没有头晕？”

　　季陵：……

　　“阿慎，”季陵有点无奈，“下午两点半要到教室集合，你的证件都没办整齐，而且我只是头上磕了一个包。”

　　“磕到头可大可小，”李慎之皱着眉，手指不敢用力，流连为他的发间，“而且证件刚好让姓陈那小子帮我办了，不用亲自去。”

　　非常理直气壮。

　　“你最好下午好好休息，”李慎之试图让他侧躺下，拿冰袋小心地贴着那个肿包，正色道，“你受伤了，也不太适合参加军训——现在天气又热，日头又毒。”

　　季陵稀里糊涂地被人小心翼翼而又熟练地放倒躺平，正自腹诽阿慎把自己当成了瘫子照料，却骤然意识到，可不正是最后那两年他几乎和瘫子没什么两样时，李慎之日夜陪伴照料时留下的习惯。

　　如同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季陵看着他，莫名地胸中生出了几分酸涩来，一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把他没有为自己敷冰袋的空闲出来的那只左手，伸手抓到了自己的手里，凑到了唇边，咬了口手背，又翻覆过来，手心朝上，柔软的唇在掌心留下了一个吻。

　　“阿陵”李慎之感受着他温软的唇瓣，微微眯起眼睛。

　　“...嗯？”

　　“就是叫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