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尘缘：彼岸神眷（五）

　　曦梦的话语冷得像冰，荼罗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动容。

　　“同样的手段用几次并不重要，只要有用就行。至于这种行为有多卑劣——等回到幽夜之域，我自会向殿下请罪。”

　　“只是现在，曦梦殿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荼罗刚开口曦梦就察觉不对，周围虽然有能量波动，但却并不是任何元素之力，而是——

　　“这是我精心为你打造的恶魇世界，曦梦殿下，祝你好运。”

　　世有三千世界，分之为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

　　三千世界外又有三千，平行世界无数，衍生世界者众。

　　“……你是谁？”

　　黑发灰眸的少女忽然抬头看向枝头琼花间的虚无，语气透着几分茫然的无措：“无论是谁……快离开吧，要是被他们发现的话，你也会被……！”

　　少女来不及把话说完，身后就燃起了星点火光，霎时脸色一变，慌不择路地狂奔起来。

　　“向东面跑！那里没有人！”

　　少女下意识就按着话语去做，可是片刻后又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更差，而夜楹若有所觉：“如婴！信我！”

　　如婴微愣，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身后传来的喧闹之声却让她又匆忙向着东面奔逃了起来，夜楹则在墙缘树影间梭跃而行。

　　夜色愈深，夜楹顾不得想如婴为什么突然就能够看到她的存在，就已经再一次疲于奔命。

　　自落入这个叫做恶魇世界的地方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被卷入这里，但却知道面前这个叫做“如婴”的少女，其实是记忆全无的曦梦殿下。

　　虽然容貌不同，但不知为何夜楹就是这么莫名笃定着的。而且与她不同，她依然保有记忆但在这个世界里却是宛如幽灵的存在，曦梦则失去了一切原先的记忆深陷囹圄。

　　她看着曦梦从牙牙学语到垂髫孩提，被人收养名予如婴。

　　这个恶魇世界有着称之为修仙的能力体系，其楼宇服裳类似于夜色阑珊里的甍闼楹梁裙裾袍衫。

　　可她也看着曦梦被人当作灾祸排挤恐惧，更有道貌岸然的所谓仙人加以迫害亲友亡离。

　　一次次相信换来的只是背叛，一次次交心换来的只是离伤。恶魇世界里的曦梦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无法死亡，哪怕是鲜血淋漓心脉断尽也只是痛苦着无法解脱。

　　无法死亡，无法解脱，或许曦梦都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又或许曦梦连逃跑都成了本能。

　　每次想到这里心脏就会不知觉地抽痛，那仿佛从灵魂深处浸透出来的悲伤寒冷刺骨，可就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悲伤着，似乎是在为曦梦，却又似乎是在为自己，混乱莫名。

　　虽然是数十年的时间，但她其实大都是昏睡着的，许多事情都是朔将记忆传递给她，但那些悲伤而绝望的画面她却从未遗漏过一次，又或许她有过遗漏，只是朔没提及。

　　炼心、煅骨、却邪、生花……

　　谁能想到呢？

　　这些原本代表着试炼和生机的词句，在这个世界里成为了那些伪君子施加在曦梦身上的酷刑。

　　炼心，本意为锤炼心境，以辩心境驳杂之人，以除私欲横生之恶；但在那些伪君子手里却成了让人置疯至死的魇魔，或许是因为同为外来者的原因，她无法离开曦梦十里之内，但却能见曦梦所见，闻曦梦所闻。

　　于是她看着曦梦在魇魔中挣扎浮沉，却仍死死撑着心中最后那份名为仁善的底线，即使再痛苦再绝望也不愿沉沦。

　　煅骨，本意为通过炼体之法强化肉身之力；而她看着曦梦被碎骨断筋无能为力。

　　却邪，本意为修仙之人下山历练，为凡尘之人驱除邪祟以安以方；而她看着曦梦被万魂噬身遍体寒凉。

　　生花，本意为……

　　……

　　分明她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任何对冷暖痛伤的感知，可那一幕幕一桩桩都血淋淋地印在她记忆中挥之不去，那些寒冷、那些悲怮、那些绝望挣扎、那些痛彻心扉……

　　在看到那些时就仿佛从不知道多久远的灵魂深处蔓延出来，将她包裹缠透，有时她甚至会分不清自己是谁，只是用灵魂哀泣着，却又空茫地不知道自己在悲哀什么。

　　直到已经听不见任何人声，如婴才渐渐息止了脚步，苍白病态的皮肤下是几乎淡得看不见的血管，那是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留下的症结之一。

　　“那、那个，谢……”

　　如婴过了许久才终于缓过些许，明明修为已经隐隐超越一些几代前的仙者，但因为长期的折磨，身体依然脆弱地有些不堪重负。

　　“……人呢？”

　　如婴眼底茫然之色蔓延，而夜楹看着对方眼中除了山林什么都没有的倒影，确定对方是真的看不到她了。

　　所以，她刚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她看见？

　　总不至于是恶魇世界突然抽疯了吧？

　　等到夜楹再次陷入昏睡，她都没有找到原因，而当她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到处弥漫着的死气，面色扭曲的人群。

　　孩子哭啼着却被人群践踏死去，妇女劝说着却被推搡暴斥；老者无奈叹息着一切的发生，少年天真残忍地随着父兄自以为英勇地讨伐着“灾厄”。

　　有人笑着拍手鼓掌，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无能为力，有人亲友相伤。

　　最后尸骸遍地，血肉模糊，活下来的人大哭大笑着将“灾厄”捆绑以“灵火”献祭天神，没有人在意自己手下死去着的是否有曾经誓言过的妻朋。

　　夜楹难得感觉到了极度荒谬的情绪，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些人又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啊……你……又出现了呢……”

　　记忆里未曾遗忘的声音在这一刻竟然在死寂下显得陌生，夜楹抬头与火光中的少女相望，目光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微黯寒凉。

　　“你……看到了吗……”

　　“他们说……罗睺注定会带来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