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相隔千里

　　战火。硝烟。鲜血。哭号。呻吟。死亡。

　　原本平静祥和的比格星，此时已战火四起，尸横遍野。比格星是战神一族的母星，他们原本安定和谐地生活在这里，族内少有争吵，大家都友好相处着，一直到来了一批不速之客，这和谐的景象就被彻底打破。

　　那是来自于天蛇星的族群，听说是瞳神一族后代的唯一一支变种，在冗长的历史繁衍中逐渐形成了一种战斗系别。他们自称最强的战斗系族群，此次前来是要夺下战神一族早已拥有千年的战斗系巨神桂冠，同时灭掉他们的族群。

　　生来便战斗性极强的战神一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他们一个个变得狂暴不已，然后，与天蛇星的天蛇一族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恶战。

　　战神一族确实很强，他们的体内流淌着最纯正的战神血脉，拥有着任何其他战斗系精灵都无法媲美的巨大潜能。然而，所有上古一族都存在的问题就是生育能力极其低下，每一百年平均只有一个幼崽出世，所以虽然他们已经繁衍生息上万年，战神一族也依旧只有一百多名成员，族内目前只有两个孩子，而神奇的是这两个孩子竟然是一对兄弟，他们的母亲总是被族员羡慕居然能有这样的福气，不仅能够拥有后代，还能有一双。

　　而天蛇星的天蛇一族，则因为是瞳神一族后代的变种，他们没有上古一族通有的弊病，所以族群庞大，足有近万名成员。但同时他们也没有如此纯正的血脉，个体战斗力事实上比战神一族的差远了。但是团结就是力量，凭着庞大的族群，他们的整体战力还是占了上风。

　　战神一族的成员，不论男女老少，全部都是拼命三郎。他们骁勇善战，爆发力极强，尽管只有一百多名成员，他们依旧让耶里一族损失惨重。

　　然而寡不敌众，战神一族还是失败了。当最后一名女性精灵在她的家门前倒下时，天蛇一族的一位长老大笑起来。

　　“战神一族终究只是我们天蛇一族的手下败将！啊哈哈哈！”

　　“长老大人！”冲进屋里的族员突然跑了出来。“这里面还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长老傲慢地走进屋内，推开一扇门，只见一蓝一红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缩在卧房的角落里。

　　“——擒九域！”稚嫩的童音响起，一个蓝色的影子扑了过来，长老慌忙闪过，只见一个银色头发，额前碎发如眼眸般深蓝的男孩表情狰狞地扑来，扑空之后又挥去一拳，被长老捏住，然后提了起来。“小崽子，你很凶嘛你！”他一个巴掌打在男孩的脸上，打得男孩嘴角流血。

　　“你这个天杀的混蛋！害死了爸爸妈妈！我杀死你一百遍都不解恨！”男孩一口咬长老的手臂上，疼得他大叫，族员们见状赶紧拥上来，将发疯的男孩控制住。

　　“咝咝咝，疼死老子了，小崽子你挺行的啊！”长老面目狰狞地看着男孩，男孩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靠，这么不要命，那我就成全你！”愤怒的长老擦擦脸上的口水，抬起手凝聚出一个光球，就要向男孩身上砸去——

　　“长老，这还有个小的，要逃了！”族员的声音让长老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他向角落望去，只见那块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对成年精灵而言很小的洞，那个红色的孩子已经钻进去一半身体了。

　　族员们一拥而上，那孩子吓得使劲往里钻，愣是让那好几双手扑了个空。“长老，他逃了！”“啐！”长老拎着男孩走了过来，一只手往洞口上方狠狠一击，房屋似乎都随着他的一击震动了一下。洞口看起来并不坚固，它很快塌陷，洞口很快被堵住了。

　　“把这个屋子炸掉！”长老的嘴角扬起，露出一抹邪恶的笑。他将手中的蓝色的孩子丢在了地上，和族员们推开门出去，然后将门反锁上。

　　“提坦！”男孩挣扎着翻爬起来，爬到那个塌陷的洞口前，大声叫着弟弟的名字。“提坦，你还好吗！”“提诺哥哥……”提坦的声音从洞内传来，他的声音瑟瑟颤抖着，带着哭腔。“我害怕……哥哥……呜呜呜……”“提坦，不怕啊，哥哥在这里，不怕啊……”提诺趴在洞上，一边柔声安抚着哭泣的提坦，一边说道:“提坦，你快走吧！他们要炸了这个房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可是哥哥你怎么办？你进不来啊！”“哥哥会有办法的，提坦乖，快出去吧！”哥哥柔声道，“妈妈告诉过我们怎么出去的吧？就记住妈妈的话，使劲地往外爬就好了！哥哥不会有事的！”话音刚落，房子就猛地摇晃了一下，大块石头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提坦！”“哥哥！”“快走！快走！提坦，快走啊！”提诺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哥哥……”提坦哽咽着，慢慢往后退。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哥哥一定趴在塌陷的洞口上，那双好看的深蓝色眼睛一定在紧紧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快点逃出去！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提坦转过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外奋力地爬着。听着提坦渐渐远去的声音，提诺总算舒了一口气。而这时，房子又摇晃了，这次摇晃比上一次强得多，一块巨大的石板从天上掉了下来，砸中了提诺的身体，提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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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答……

　　冰凉的液体击打在孩子的脸上，将昏迷的孩子唤醒。孩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道微弱的光从一道狭窄的裂缝间落进来，那冰凉的液体也是从这里进来的。

　　“唔……”蓝色的孩子本能地动了动四肢，可刚一动，就好像牵扯到了什么伤口，痛得他呻吟不止。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他的身体，使他几乎动弹不得。

　　幸运的是，由于是在角落，这块巨大的石头掉下来后，与角落的两壁形成了一个小空间，替提诺挡住了其他落下来的石块。而不幸的是，这块石头着地的一边正好压在提诺的身体上，若不是作为精灵生命力顽强，战神一族更比其他精灵种族身体素质高的话，提诺早就因骨头折断扎破内脏而死了。

　　提诺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可刚一动，体内便剧痛难忍，他痛苦地哼了几声，最后还是趴着不动了。

　　“提坦……妈妈……”提诺侧着头贴着冰凉的地，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冒出来，骨碌碌地滚到地上，跌碎。对于一个才刚六十岁的孩子而言，战争太过突然，离别太过残忍，伤痛太过难以忍受，他趴在废墟里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哭声在广阔的比格星渐渐飘散。

　　时间在缓缓流逝，提诺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失。他深刻地明白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他抬头望向之前落下雨珠的那个缺口，现在应该是下雨了，那个地方还在落着雨水。提诺忍痛往前挣扎了一下，将头伸到可以碰到雨水的地方，吃力地张开嘴，让雨水滴答滴答落进口中。

　　雨滴逐渐湿润他的口腔，水分补充让他逐渐恢复了一些精力。他休息了一会儿，便调动了一下自己的能量。幸运的是，虽然他受伤不轻，血脉也有很多断裂了，但总归是可以勉强进行能量运转的。他聚精会神地调动着自己的能量，将战斗系的能量凝聚到右手上，然后向压在身上的那块巨石奋力一拍——“叩击！”

　　砰地一声，石块被击中的地方塌陷了，哗啦啦地掉下好多碎块。他抬起左手奋力撑着巨石，战神一族强大的臂力此时此刻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忍着剧痛，一只手撑着巨石，一只手奋力拍打着它。终于，他从巨石的束缚下挣脱出来，小心地松开手，上层的废墟瞬间落了下来，万幸的是没有再造成剧烈的塌陷。

　　提诺明白，他总算是可以活下来了。他精疲力尽地趴在小空间里，然后“噗噗”地吐了几口血。方才由于能量调动过多，牵扯到了内部的伤，提诺伤得更重了。他知道自己一直待在这也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所以他费力地睁开眼，逼迫着自己爬到那个小缝隙下面，然后不停地击打着那里。

　　在提诺不懈的努力下，那个小缝隙终于成了大裂口。提诺拖着虚弱的身体，凭着求生的本能，攀着废墟努力地爬了出去。

　　凉风习习，扑打在他的小脸上，让他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抬头望着没有白云，没有阳光，没有蔚蓝的阴天，一颗稚嫩的心在冰凉的风中颤抖。

　　“唔……提坦……”他不相信弟弟会死，便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废墟上一寸一寸地寻找着弟弟的踪影。直到一截红色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才让他彻底崩溃。

　　他颤抖着捡起那个东西，将它小心地捧在手里。这截毛茸茸的围巾，断了一段，它的尾端绣着一只可爱的小熊，虽然已经有些脏了，但依旧可以分辨出来，这是他的弟弟最喜欢的那根围巾。

　　滴答，滴答。泪珠子打在已经脏了的红色围巾上，印下一朵朵梅花。提诺猛地跪在了地上，手中紧紧握着弟弟的围巾。他哭了出来，哭声逐渐放大，在空旷的比格星穿荡。

　　“提坦，提坦——呜呜呜提坦——”他仰着头嚎啕大哭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战争会如此突如其来，如此残酷而无情，为什么这一切，展现在他面前的，会如此冷漠。

　　他已经，是这个宇宙，最后的战神一族的族人。

　　无论如何，提诺也不愿意相信，他的弟弟已经死了。他宁愿去相信，他的弟弟去了其他的地方，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活着，等着他去寻找他。

　　养好伤后，提诺便收拾心情和行装，开始了他的环宇宙旅行。他不断提升自己的战力，在旅行中不断增长自己的阅历，并且锄强扶弱，在许多星球上都有着好名声，并受精灵爱戴。

　　突破瓶颈后，他成为了瑞尔斯。他仍旧继续着他的环宇宙旅行，他决定就这样一直旅行到宇宙尽头，一直到找到他的提坦为止。

　　虽然他很清楚，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到他了。

　　他对敌人表现得高傲，对弱小的精灵们表现得温柔而善良。他很强大，很少有精灵是他的对手。他的性格就如他的深蓝眼眸般沉稳而可靠。虽然有时会有一点点莽撞，但这微小的瑕疵让他的性格更加鲜明。只是一直表现得强大可靠，好像什么也打不倒他的瑞尔斯，心中有一处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痕，一触即痛，痛得销魂，痛得刺骨。

　　那，便是亲情。

　　从六十岁开始便独自流浪的瑞尔斯，对亲情的渴望胜过任何精灵。然而他又对亲情与友情感到无法控制的恐惧，弟弟的失踪，父母的死，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伤。他总觉得，身边的精灵，总有一天会像他们一样，离自己而去。这种意识，是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了的。

　　于是他就这样孤独地流浪在各个星球，饮着孤独的酒，将一切寂寞与痛苦兀自地吞下，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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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就是这样。”瑞尔斯垂着头，手中捏着那根被他精心保存了很久很久的红色围巾，默默地叹了口气。

　　“尽管我知道，提坦他……很有可能已经丧生在那场战争中，但我依旧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我就是这样软弱的人……不愿意去相信事实……虽然我很强，我也在努力地变强，但我，还是掩盖不了，我的软弱……”

　　“……我总觉得，如果我可以再强一些，那个时候，提坦就不会……无论如何，这样的念头都会在我的脑海中徘徊，挥之不去……”

　　卡茨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这个兀自喃喃着的强者。他很强，身上散发的强劲的战斗系能量让他感到畏惧，但从他深蓝色的眸子里，他又能看见那无法抑制的软弱。

　　“……那有什么关系，”卡茨突然出声，他抬头凝望着瑞尔斯英俊的侧脸，真诚地说:“至少大哥哥你已经很强了啊，就算真的有软弱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啊！”瑞尔斯猛地回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而且大哥哥如果你很寂寞的话，可以找我呀！”卡茨无邪地笑了，那笑容映在一张棕黑的小脸上，显得灿烂可爱而朴实。“卡茨很愿意做瑞尔斯哥哥的朋友喔。”

　　瑞尔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好。”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卡茨毛茸茸的脑袋，另一只手握住了卡茨的爪子。“能够做大哥哥的朋友，卡茨很开心！”

　　这孩子笑起来真可爱，瑞尔斯想。好久没看到如此过清澈的笑容了，让精灵感觉眼前一亮。“能有卡茨这样可爱的朋友，大哥哥也很开心。”卡茨的笑容，就好像很多年前提坦的笑容一样，灿烂，无邪，让他感到幸福。

　　“瑞尔斯哥哥你好强啊！你和黑衣大哥哥一样强！”

　　“黑衣大哥哥？是谁啊？”

　　“是五年前帮过我的一个心地善良而且很强大的穿着黑衣的大哥哥哦。”

　　“……是吗？那卡茨，你还有其他朋友吗？”

　　“有哦！拉利！”卡茨兴奋地握住拳，炫耀般说道:“拉利对我很好呢！拉利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出生到现在七十五年来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在他之前，没有其他精灵是你的朋友吗？”

　　“唔……没有呢……”被戳到了痛处，卡茨默默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看到卡茨如此黯然的模样，瑞尔斯心一紧。“我不该……”

　　“没关系呢，毕竟我只是个诅咒之子……是巧克利族的污秽，没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呢。”卡茨苦笑着抬起头，望着瑞尔斯深蓝色的眼眸。“虽然很想做大哥哥的朋友，但是大哥哥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我是会给别人带来厄运的，如果给瑞尔斯哥哥带来了厄运，那卡茨真的会很……”

　　“我从来没怕过任何东西，卡茨。”瑞尔斯认真地盯着卡茨蔚蓝色的大眼睛。“所以厄运什么的，对我而言通通是无稽之谈。你就是你，什么诅咒之子，只是那些精灵的迷信而已，你不要去理睬他们。”

　　卡茨抬起头，愣愣地望着瑞尔斯。然后他咧开嘴笑了，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泪珠:“瑞尔斯哥哥，你真好！”

　　瑞尔斯扬起嘴角笑笑，然后问道:“卡茨，你不是还有朋友吗？他一定很担心你吧，被欧比组织抓去做苦工……”“对啊！拉利他一定很担心我……”卡茨猛地站了起来，他回头看向瑞尔斯，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谢谢你，瑞尔斯哥哥！如果不是你的话，可能我就再也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谢什么，我们可是朋友。”瑞尔斯也笑了，他的笑给精灵一种很舒适的感觉，温和又透着些许坚毅。“快去找你的朋友吧，卡茨。”“嗯！瑞尔斯哥哥保重！我们——会再见面的吧？”“会的。”瑞尔斯偏偏头，又笑了。

　　“那，瑞尔斯哥哥，再见！”卡茨向外跑出几步后，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向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瑞尔斯举起了双手:“瑞尔斯哥哥，我相信我也有一天会和你一样强大！”

　　就像，那个黑衣大哥哥说的那样。

　　“会的。”瑞尔斯感觉自己的心，在卡茨这样灿烂的笑容下，被渐渐净化，渐渐地，明朗了一点点。

　　风吹过来，把他蓝白相间的围巾吹开，吹得像舞女的丝绸一样飞舞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