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最后的婚礼

江城是座沿海城市，临近海域上，分布着许许多多的大小岛屿。当初，我上错船，毒贩也是上了这其中的一座小岛。那座岛，是马大风的葬身之地，亦是我永远无法磨灭的噩梦。木子口中的G2区，亦是一座小岛，且更为偏僻，荒芜。既要上岛，自是要渡海的。饶是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临近目的地之际，天边也微微泛了红。残阳似血，云海相接。放目眺望那海天一线，竟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迎接我们的，是隆隆炮响、是战机盘旋、是浓浓硝烟。等待我们的，是血流成河、是尸横遍野，是尘埃落定。我们，到底还是晚了。这场仗，已然结束。

而战场之上，留下的，唯有那个持刀屹立的黑色身影。长刀指地，血珠一滴滴顺着银色刀尖落下，没有间断，没有停息，诡美且妖异。一身黑衣，紧贴于身，不知是汗浸的，还是血染的。只是，黑衣可遮掩血色，却掩不住浓重血气，肌肤更是被粘稠鲜红的血液，覆的匀称的很。连那对黑眸，也叫鲜血糊的通红。她立与尸堆顶端，俯瞰那这一片疮痍。脚下是累累白骨，四周是焦黑横陈，火星不熄。那十八层地狱，怕是也不过如此。而若将此比作地狱，那这人儿，定是从地狱深处步步走来的嗜血修罗！一刃、一眼。傲视群雄，孤立世间，谁能拦之！我，就是如此。我，就该如此！

米蓝小...海....

米蓝抬头仰望，仰望着那顶端的血人儿，仰望着，这场战斗的赢家。此刻的她，是浴血而生的小汤爷，是所向披靡的战神，是名为正义的国之勇士！唯独，不是米蓝的小魔怪。

不是......

再也不是......

比起先前的一月谋划和方才的尽情厮杀，接下来的事情，要简单的多。众人合力将虚弱的我抬上船，为减轻负重，冲锋舟上载的人不多，除去我，只有凌云、米蓝和左轮。上船前，米蓝只深深的看了铁龙一眼，而后一语不发的上了船，令铁龙低头扶额，叹息不止，还得转过头去指挥人群清理战场。上船后，米蓝和凌云忙着包扎我的满身伤口，黑色，遮的住血，却遮不住一道道冒血的口子。左轮则将油门踩到了底，冲锋舟如导弹发射一般往前冲去，激起丈高白浪，留下水痕四散。

码头边，救护车早已准备就绪，还停着好几辆警车。中间，那辆米白色小跑尤为扎眼！

刚一上岸，两个白大褂就抬着担架凑了上去，小心的将我放了上去，除却米蓝，四人一人一角，抬起我快速往救护车上跑。可正要上车，就被一穿着灰色风衣的长发女子给挡在路中间。女兒伤势极重，哪里禁得住耽搁？被这么一栏，米蓝哪管的什么身份，冲着那女子就是一声怒吼

米蓝闪开！

倒是凌云，在瞧见着女子时心中讶异。这个人，她认得，准确的说，她认得那眉眼，与小汤相似却少了分英气的眉眼。女子也不恼，事实上，她压根脸瞅都没瞅米蓝一眼，只是淡淡的瞟了瞟担架上的血人，眉头微蹙，冷冷的扔下一句：「小雪在等你，来不来随你。」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小跑处走去。米蓝怔了怔，旋即果断下令将人抬上车。现在，没什么比自己女儿的安危更为重要。她是果断的，可担架上的人比她还要果断，动作比这四人还要迅速。也不晓得我是哪来的力气，分明早已虚脱的身子，却在听了那女人的话后猛的一翻身，从担架上翻了下来。惊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米蓝急忙俯身欲将我从地上扶起，可还没碰上我的衣角，就被一阵寒风给荡开。我一把抽出原本被米蓝拿在手里的村正，猛的一挥，银光一闪，未被擦拭干净的血珠被这么一下四溅开来。得亏米蓝常年训练，身手矫健，身体对危险的反应速度远比大脑要快，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免于一刀。就是如此，作战衣也被那凌厉刀风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军绿色的里衣。

我滚！

沙哑的声音，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疏离，被拭去血迹的双眸睁的老大，竟还是血红一片！米蓝愣愣的看着我，浑身僵硬，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心想:自己的女儿，刚刚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杀手？

我拼着口气，以刀为杖，颤抖着将自己撑了起来，望着那女人的背影，踉踉跄跄的跟了上去。步子虚浮的很，可周身散发的冷冽杀气骇的众人无一敢上前阻拦，只能让那小跑扬长而去。

凌云首长，跟上去！

虽仍是敬称，但那毋庸置疑的语气却急的很，没有半分敬意。见米蓝还沉浸在方才的打击中没回过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她的胳膊就近上了辆警车，紧追着那辆米白色小跑而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二人站在米阳的门口，我勉力顺了口气，瞥了眼身边的女人，这个和自己有着相似眉眼的女人——叶晨。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走？

声音被刻意的压低，为的是掩饰自己的虚弱。虽是在逞强，却也符合我的性子——不论何时，都不能在「情敌」面前示半分弱。叶晨没有搭理我，只是直直的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同样漂亮的黑眸中是一片死寂。我心知是问不出什么的，毕竟，刚才在车上我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可越是问不出，心里的不安就越发浓重。不应该的，按照计划，洛雪此刻应该在飞机上的。只有将她送走，送到那人的势力范围之外，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开手脚去实施计划的最后一步——斩首！可，这是什么情况？！

脑子里思绪百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停滞，用力推开大门，入眼的是一片漆黑。疑惑的迈开步子朝里走去，没走两步，吧嗒一声，所有的灯光瞬间亮起，黑暗尽散，顿如白昼！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待的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后，才缓缓睁了开来。

一瞬间，呆若木鸡。桌椅被尽数撤去，原本布局合理的大厅空空荡荡，四处墙壁贴上了白色壁纸，还挂满了白色的丝绸帷幔，脚下踏着的是红色长毯，长毯的尽头，是身着白色婚纱的唯美倩影。这儿，清晨出去的时候，还是酒吧。傍晚回来，却成了婚礼殿堂。洛雪缓缓回头，长发挽起，浓妆淡抹，披着白纱，捧着红玫，少了分遗世仙气，多了分温婉妖娆，唇角稍稍勾起，眼波流转，媚意盎然。回眸一笑百媚生，当是如此！都说女人穿婚纱的时候，是最美的时候，洛雪这般绝色美人，也不例外。

那一笑，更是摄了我的三魂五魄。勾的我不自主的举步往前，朝那人儿缓缓走去。洛雪也慢慢转过身来，手捧鲜花，微笑的看着我——自己的爱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眼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深情，更有抹说不出的满足。直到她在身前站定

洛雪好看么？

满满的期待和小女儿家独有的淡淡羞涩。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生怕她不见了似的。顿了好久才干涩着嗓子

我怎么...不走？

答非所问，洛雪却并不介意

洛雪等你啊。婚礼，哪有不等新娘的道理？我布置了一天，喜欢么？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让我满意，皱着眉头，眸色暗了暗，咬了咬下唇，似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决然的转过身去

我警车就在外面，别磨蹭！

还是当年的打扮，还是当年的动作，还是当年的那句话，甚至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变。

洛雪她吃了长眠

回复我的却不是当年那样的沉默和顺从，而是陌生的声音发出的无情字节。削瘦的身躯猛的一震，微微低垂的脑袋猛的抬起，视线如利刃一般直射着站在开关旁的叶晨，看到的却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无神俏颜。猛的回身，满是血污的双手紧紧的抓着新娘的双肩，一下就把那块洁白染红，双眸没有了杀气，没有了冰冷，没有了迷惘，只有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柔和的光线撒在她的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蛋更是惨白了几分

我她...她说的是...假的..告诉我，是假的..对不对？

绝美的脸上还是那副温婉笑颜，不论肩头被抓的多疼，也不见她皱半分眉头，勾人的桃花眼微微弯着，没有点头或是摇头

洛雪没事，不疼的。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判了我死刑，让我整个人一下子堕入冰窖，抓着洛雪的双臂无力垂下，在她肩头留下了两个血手印，颓然的向后退了两步，薄唇吃力的上下开合

我为...什...么......

洛雪没有答话，只是柔柔的看着我，同样的是一瞬不瞬，不同样的是难以撼动的执拗

洛雪好看么？

喉咙艰难的动了动，缓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我好看，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洛雪那喜欢么？这婚礼。

我喜欢，梦寐以求。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努力压制着心头涌出的悲恸，深情款款，浅笑嫣然。洛雪这才开心的笑了，眉眼弯弯，毫不掩饰那被爱人夸赞的喜悦。紧接着又冲我眨了眨眼，看了眼手中的花束

洛雪低头看。

我闻言朝花束看起，才看到，那束玫瑰中央，搁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洛雪这次，该轮到我咯。

洛雪调皮的笑了笑，将捧花往我怀里一塞，小心的拿起那枚钻戒，慢慢的单膝跪地，深情的望着我

洛雪汤小海小姐，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费力的扯出抹笑容，右手捧花，左手伸了过去

我我。愿。意。

不同于洛雪手上的那枚那般特别，缓缓套入我手中的这枚，设计的简洁大方，却也不失精致，内侧刻着简单的TL，代表了所有。这是洛雪刚被王诚控制哪会儿定制的，早在那天，我就猜到会有与之相遇的日子，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这么一天，将戒指套入我的手中，套牢这个人，套牢这颗心。如今，这天，得以实现！尺码同样是不大也不小，彼此对对方的每一处都太过熟悉，哪里需要本人去试？纵是满手血污，瞧着也十分相衬。洛雪虔诚的在上头落下一吻，满足的笑了

洛雪这下，你也是我的妻了呢。

我一直都是啊。

想要起身去拥抱她、安慰她、亲吻她，却半天也使不上力气。这么快，就毒发了？也不晓得我是看出洛雪起不来，还是自身也没有力气再支撑下去，猛的也跪坐下来。正对着那张绝世容颜，带着戒指的左手颤巍巍的抚了上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心。

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遍遍的发问，直到最后一遍才忍不住嘶吼出声。洛雪合上眸，神情享受的感受着我的抚摸，发出满足的叹息，前倾着身子

洛雪因为，我爱你啊。

我你...你都知道？

带着哭腔，带着试探，也带着了然。

洛雪傻瓜！

宠溺的娇嗔，身子柔若无骨的倚了过去，灵巧的舌一点点将眼角的泪珠舔舐干净，真是苦涩的很

洛雪莫哭了，好么？

我好...好...我不哭....

双臂收紧，脑袋紧埋在她的脖间，口上乖巧的答应着，泪水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洛雪伸出手，轻柔的揉着脖间的小脑袋，只有在我看不到的时候，眼里才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洛雪傻瓜，我是你的妻，不会离开你的啊。哭个什么劲儿

这话不仅没止住泪水，反而叫这削瘦的身躯颤的更厉害了。洛雪像是惩罚似的捏了捏那带血的耳尖，故作生气

洛雪再哭，就不准再上我的床了哦！

这话倒是有效，泪是不流了，彼此心头上的刀口裂的更开了。

洛雪答应我，好好活着，莫再踏入这吃人的局，只要去追你的梦就好。

伸出双手将那颗小脑袋从脖间抬起，凝视着那对泛着泪花的眸子，纤长的手指细细描摹着精致的五官，似是要将这张脸刻在骨子里，永不抹去

洛雪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要记得，一直将我放在心头。要记得，我一直爱你。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抓住那渐渐无力而滑落的手，死死的搂住那无力瘫软的身躯，不停的摇着头，耍着赖，发着颤。

洛雪我...再问..一次...你...要老实答我....

身体的倦怠感一浪一浪的袭来，眼皮越发沉重，声音也越发微弱

洛雪你..爱过我么？

被这么一问，我不再痛苦的摇头逃避，而是深情的望着她，轻柔的抓着她的手吻了吻，缓缓摇了摇头

我傻瓜，不是爱过，是爱啊。我爱你啊！

因为摇头而暗淡下去的眸子，在听了这话之后重新亮起，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我小汤是爱你的，小海也是爱你的，我汤小海一直都是爱你的，从未断过、变过。

一双墨瞳慢慢变着，混沌逝去，血色上涌。左眸是澄澈的黑，右眸则是透亮的红。清亮与妖异相触、相交，最后揉作一团，难舍难分。这三字，我一直未曾说出口。如今说了，却是佳人将逝。勾人的桃花眼不再魅惑无双，只剩满满的满足与释然，朱唇开合，狄若蚊声，我却瞧的分明，瞧的痛心。

只要你一句爱我，只要能躺在你的怀中走过此生，只要，你的一颗心。那就够了，够了。我洛雪，此生无憾！

我不要..不要...洛儿...不要丢下我...不要！

感受到那人呼吸渐弱，苦苦压抑的泪水难以抑制，一滴滴打湿了那雪白纱裙

我我不要了，我不要米蓝，不要木子，不要老汤。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我只要你啊...

　　世有一毒，无痛无解，与世长眠。故得名：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