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二十一）

昔年梦中茫茫，梨花透窗纱。当年一诺陌上青桑，扶疏并山水。

二月时气未暖，太后大寿，宫中大宴。

今年是罕见的冷，连日鹅毛大雪，雪停之后慢慢融化，一夜之间却又气温骤降，宫中本多石板路，又下了霜，路上十分湿滑。

清晨，八阿哥携晴川入宫。晴川已有孕五月，身子沉重，旗装宽大也掩不住隆起的腹部。宫里还在悬挂彩绸，准备天黑之后的寿宴。

晴川虽然有孕，身形依然纤瘦，月份渐大，腰腹难免酸痛，左手不禁轻抵骶间按揉。八阿哥一向呵护晴川备至，见她有些疲累，便伸手扣住她的腰，扶着她减缓了步子。

晴川借八阿哥臂力，腰上也不必再用力支持，当下舒缓不少。

“前面亭里歇歇吧。”八阿哥看还尚有一段路，不忍她如此辛苦。

晴川茜色披风在漫天霜色中颇显俏丽：“太后娘娘的寿礼都备好了吗？”她摘下披风的帽子，冷得向双手呵气，“这几日我腰酸嗜睡，这些事都没过问，你可都料理称心了？”

八阿哥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暖从指尖传入，晴川不由感动，这些年他从未变。

“放心吧，太后的寿礼都是我亲自盯着他们送去的，没有问题。你就安心做你的廉亲王福晋，这些事不必太挂心。”八阿哥笑笑，为她紧了紧披风，以免风从领口灌进去。

“好好好，那以后大事小事我都再不管了，这样可好？！”晴川笑了，起身抖了抖衣上的雪，小太监却带着圣旨而来。

晴川正要跪，一道轻柔女声却开口道：“福晋身子不方便，本宫看，这礼就免了吧。”素言暗红色的常服醒目而温雅，“晴川，既然皇上的旨意是给八阿哥一个人的，不如去我宫里坐坐。”

晴川笑了，素言也笑。她们能这么说话的时候不多，以前在乾西四所最苦最累没有隔阂的时候，说笑才如这般平常。

后来她们各自为自己的丈夫而争，即使晴川知道最后八阿哥会输，她也不可能改变历史，但她希望八阿哥不被他伤害，她们渐行渐远。

虽然她们早已如初，打破隔阂，可是毕竟她们都已经不是当时简简单单的小宫女了，她是贵妃，她是廉亲王福晋，都一身锦绣，这样家常的话语已经好久未听过。

晴川浅笑，凝睇素言的笑容，彼此的默契恍然间跨过十年。

“好。”晴川声音有些颤抖。素言上来牵过她的手，晴川却犹豫着与八阿哥相视一眼。

素言知道她忧心什么，在她耳边轻轻道：“这一回可是皇上一番好意，回宫再与你细说。”晴川有些讶异，八阿哥却给她一个眼神让她安心。

晴川走远，八阿哥才收回眼神，叩首道：“臣接旨。”

小太监尖利的嗓子拖着长腔：“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八阿哥听完才回过神来，笑意不自觉的难以抑制，几乎喜极而泣：“谢皇上！”

“皇上下旨让额娘牌位进宗庙了？！”晴川听素言说完，眼里隐隐泛起泪光，“太好了……额娘终于可以正名了……额娘的衣冠冢也可以安放在先帝陵墓之侧了……真是太好了……”

晴川想起良妃，她为了八阿哥可以从承乾宫里走出，对她视如己出，却消失在九星连珠的那个夜里，回到了她们共同的家乡……

她有孕之后也变的多愁善感，眼泪也多了起来。素言递给她帕子，打趣道：“别哭了，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哭多了不好。要是八阿哥知道你在我这儿哭了一场，怕是要追到宫里来了。”

晴川被她这么一逗，破涕为笑。然而两人却忽然发觉，素言刚才脱口而出“八阿哥”而非“廉亲王”，一瞬间也都有些感慨。

“晴川……”素言眸光如此清澈，“一转眼，都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不过还好，”晴川莞尔之间容颜静美，“我们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