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刚刚用过午饭，徐达就带着秦染端着东西送到明霞屋里。“夫人，这是将军让人选的，明日有客来访，将军希望您稍有准备。”徐达这声‘夫人’叫得他浑身不爽，他咬牙暗忍，甚至连身体都跟着僵硬了。

“放下吧。”明霞淡语，目光仍旧停留在手中的书册上。

“夫人不看，怎知合不合适？”徐达在一旁轻言道。

明霞瞥眼看向徐达，淡声道：“如果不合适，那就不必勉强。”

徐达噤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直直地站在门口，想了半晌，又开口道：“夫人，将军正在外面厅堂等着，特地让我来接您过去的。”

看着徐达清冷的面容，明霞忽然问道：“朱重八可是北越王手下的良将？”

徐达不明白明霞是什么意思，但仍蹙眉点了点头。

“北越王应该是前朝国君的胞弟，这么说来，他的世子也应该年纪不小了，不知与重八比起来，谁长一些？”

徐达思虑片刻，仍是有些迟疑的答道：“应是世子虚长将军几岁。”

明霞合上书册，站起身，再次抬眼看向徐达。“有客要来吗？朱重八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登场？”

徐达见她上前，连忙不露痕迹地往后微微退了退，好像生怕与她靠近，隐忍答道：“将军自有安排，您不必担心......”

还没等他说完，明霞骤然迈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手臂，徐达仿佛被烙铁烫着一般，猛地一甩，眨眼间退后好几步。“明霞，别......”

看着徐达惊慌的神色，明霞不禁浅笑。“我不过是想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口，你为何这般惊恐？”

徐达面上尴尬，不知所措，也不愿再开口说话。

“看来是你想的多了，无妨，你若不习惯，以后遣方愈过来好了，你只要好好保护将军就是。”明霞浅笑着从徐达身边擦肩而过，一抹淡淡笑意始终挂在嘴边。她走在前面，徐达跟在她身后，远远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走至回廊尽头，明霞见朱重八站在厅堂的门口，翩翩玉立，一双俊眸含笑看着她。仿佛是在天涯海角的另一边，等了她三生三世那般，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只是安静地等，自信满满地等。“明霞......”

他轻唤她，声音幽幽然，不像是出自他口中，却像是穿过他脸颊边，从广阔无边的天际飘过来的。如春风，似细雨，一直钻到她的心里去。

徐庄县城的大街不算太热闹，可比起沿路的饿殍荒民，已经好上许多。可明霞却毫无兴趣，只是茫然地走着。

忽然，身旁的朱重八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轻声道：“明霞，我们进去看看吧。”

驻足，明霞抬头，只见是一间玉器银楼，便调转眼光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前来，竟需要我浓妆艳抹一番？你若是有准备，只管遣秦染和方愈送来就好，又何必让我自己去挑？”

朱重八笑笑，似乎不准备作罢，反而牵起她的手，“那便由我代劳。”

拗不过他，明霞被他扯进厅堂，里面却空无一人。他们等了半天，装了木栅栏的柜台后终于走出来一人，见了他们三人，却并不热情。

“客官，想买点儿什么？”

朱重八淡然道：“就买女子用的首饰，老板可把铺子里最好的珍品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老板闻言，嗤笑道：“客官，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谁的店里敢存那么多现货？敢情是嫌活得烦了不成。我这店小，东西就那么一点儿，你要想看，我就给你拿去，不看的话，我这就准备打烊了。”

朱重八没有答话，徐达却已经沉不住气了，一锭金子带着力道拍在案台上，咚的一声，吓了那老板一跳。

见了金子，那老板双眼放光，立刻喜滋滋地藏在袖袋里，赶忙赔笑让小厮随他进去拿货。

朱重八不怒不恼，坐在上座，眉目带着笑，一目十行地掠过木盘里所谓的“珍品”，然后微微扬眉，“明霞当真不挑？”

明霞不语，若论见过的奇珍异宝，大概这世间没人能与她相比吧。眼下所见之物不过全是粗制滥造，她不挑，不是嫌弃，而是只觉得不管是金簪，还是木钗，现在于她来说都毫无差别，没有意义。

“金银珠宝对你来说未免太过俗气不堪，这芙蓉石的玉兰簪倒是不错，你可喜欢？”朱重八手握玉簪轻声问道。

缓缓移过目光，明霞平静的说道：“一切随你做主吧。”

朱重八到也耐心十足，左挑又捡地又选了好几件，而明霞却由始至终目光放空，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