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以为以后很长

黄包车停在袁府大门外，张茹玲从包里掏出一块大洋给那皮肤晒的黝黑的车夫，车夫对她的出手阔绰反复道谢。茹玲笑笑，只是体恤他跑路，这样的车夫以后若不换行，等到中年，便只能看着生意一天天落下去了，身体也跟着老车一起慢慢破旧。

　　门口的管家自然是认得她，一人进去通报，另外一个上来迎接：“张小姐请进，东家在书房里，至于老太太她今天去庙里上香去了。”张茹玲点点头，她今天本就是不想见着老太太，而是专程来找袁成的。上回袁成说起婚事，在五月份举行，眼下三月下旬，聘礼一事，却还未商量。张茹玲并不想去找邱泽，她想想他和那个姓韩的女人就反感。那她的婚事，自然得她来安排一些，剩下的，就交由袁成。袁伯父一死，他成了袁东家。

　　走过重重院落，来到袁成住的院子里。熙儿正巧领了女仆在打理院门处的花坛，见着茹玲，很是欣喜，把手中的洒水壶交给女仆：“茹姐姐。”张茹玲看她洁白纤细的一双手上沾了些泥土，也不嫌弃，取出一块手帕来，握住那双手擦干净，说道：“熙儿爱侍弄花草，颐养身性，又人如花般可人。”由衷的夸奖，倒是使得她不单为此开心，更为哥哥能娶得这么一位好女子。早听母亲说张家女儿和哥哥最为相配，知书达礼，又容易亲近旁人，哥哥往后在外头做生意，料使她会管理好内务。熙儿也不耽误她时间，说道：“娘亲带着栀儿去庙里上香去了，哥哥在书房里会见一位客人，想必茹姐姐进去是不碍事的，弄脏了你的手帕，只好改日再赠件新的。”茹玲会心一笑，目送她领了女仆出了院子。

　　回头看着紧闭的两扇门，张茹玲想他在里面接待客人，虽不把她当外人，但也先不要进去好。正要准备去四处溜达看看，门“吱呀”一声，袁成和他的客人出来，正对上张茹玲，袁成有些意外，叫了声：“茹玲，你怎么在这。”张茹玲倒是意外他的这位客人，是位洋人，蓝眼睛，棕黄色头发。袁成介绍道：“这位是思密达先生，是来我这订酒的，准备带一批回英国去。”原来是英国人，张茹玲莞尔一笑，猜他是会汉语：“思密达先生，上午好！”思密达大方的跟她打招呼，并目不转睛的盯着张茹玲的身段：“你好！早就听闻东方女子美如仕女图，今日一见算是看到了。”张茹玲知道西方国家的人说话直白，夸奖的话并不藏着掖着讲。倒是袁成，有些在意，说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张小姐。“思密达深陷进去的蓝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几趟，方才叹道：“中国的古话，才子配佳人呐！”袁成笑起来，甚是满意，本来打算送送他，临时改变主意，叫来林叔：“你替我好好送送思密达先生。”

　　林叔领着思密达出去，才算有了二人的空间。张茹玲想他刚才那句在客人面前以未婚妻的身份介绍她，嘴角不自觉的弯成了个弧度。袁成走到她跟前，阳光落到他脸上，五官英挺，眼里闪烁的，仿佛是碎金子。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笑什么。”张茹玲下意识的拉下脸：“我没笑。”“还没笑！”说着，就咯吱她。张茹玲最怕痒了，围绕着圆石桌躲藏他。二人闹了一会儿，张茹玲并不紧张时间，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袁成翻身过石桌，一把抱住她，一股幽香传进鼻孔，混着院里的花香，香沁心间。她身上穿的旗袍料子很是单薄丝滑，他胸口处的衬衣贴上去，一会就感到传递的暖意。茹玲也不挣扎，静静的让他抱着。他终于舍得松开，她还有些心乱：“好了？”袁成笑笑：“嗯，我有事跟你说，去书房。”

　　张茹玲由着他牵着进去，以为是要与她说婚事。袁成关上门，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绕着白线的黄色文件袋。茹玲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袁成意识她拿着，她手指捏上去，感觉里面有几张硬纸。这时，袁成楼住她的双肩，看着她那双秋水流动的眼睛，心下很不是感觉。正要说话，她胸口处一闪， 他发现戴着的是他前几年给她买的那条项链。袁成记忆有些跑偏，他第一回跟着父亲去东城做生意，才十七岁，好在那时有父亲在一旁，他并不慌乱。那是一家卖珍宝的客主，谈完生意后，邀请父子去他店里逛逛，让父亲挑件首饰带回去给袁夫人。他在店里逛开了，看中一条鱼形项链，趁着父亲看手镯的时候，他招呼来小店员，取出随身带着的一块好玉，丢给店员，意识用它换项链。店员识货，瞧着那块通透的明玉，知价值是项链的几倍。袁成把那条鱼形项链收入怀中，当时他想，茹玲肯定喜欢这个，她爱吃鱼。

　　他眼里目光深邃，茹玲瞧着意思不对，问道：“你怎么了？”袁成收回思绪，还是笑了，风轻云淡的声音，对她讲：“没事，这袋子里的东西你今天先带回去，答应我，一个月以后你再打开看好不好？”茹玲觉得奇怪，也不多问，总之相信他就是了：“嗯，我不打开看。”袁成又抱了抱她，却很遏制自己，马上又松开了，转身去拿了件灰色西装，像有事要忙的样子：“我还要去店里看看，你今天先回去吧。”没谈结婚的事，张茹玲有点失落，但好在，来日方长，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她想今天没空，那就改天，也不多留：“那你记得吃饭。”和平常夫妻一样，嘱咐的话语，想从彼此生活开始。

　　袁成“嗯”了下，背对着她换上衣服，等听着高跟鞋的声音远了，他才回头来。望着空空的院门，目光如风吹落的花瓣，一点点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