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站在了柔软的嫩绿色草地上，四面长有青灰色的古树，面前是一泓清澈透明的大湖。阳光洒落在湖面上，如同洒在明镜上一般，映照着万千辉光。羽倾伶被这景象惊艳了，不需要太过华丽，稍加静谧之感亦美哉。不远处的水面竟泛起了幽波，波浪打着圈散开。羽倾伶看到一只通体浅黄色的白额鹿缓缓升到水面。眼神那样温和动人，鹿角不大却非常漂亮，自然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它嘴中似乎叼着什么东西在隐发光。

羽倾伶在那白额鹿靠近时忍不住伸手抚摸它的额头，突然，她想起了郁罗是一只鹿妖。她不禁拿开手后退了一部，莫非……

果然不出羽倾伶所料，白额鹿微微扬起鹿角，白光从它头顶挥下。羽倾伶呆呆地看着那鹿的身形在白光中化形成人类少女，白光退却，正是郁罗不假。那样素净的脸，那样淡然的眸。

“郁罗！”羽倾伶试着唤了一声。

“是我。”郁罗点点头，顿了一下，她才缓缓抬起手。手心里，是一枚纯银的水晶戒指，竟是淡淡的粉色。再有是那条水晶的项链，点缀了无数细小而璀璨的宝石，以及中间那块似是纯天然的泪滴形状如同星海一般的晶石。在诧异之中，郁罗颇为庄严地为她佩戴上：“斛律家的东西，物归原主了。”

羽倾伶惊讶地摩挲着胸前的那条坠子以及中指上的指环。奇怪却舒服的触感：“物归原主吗……这是什么？”

“是『钥匙』和『隐书』。”郁罗回答。

“什么是『钥匙』？什么又是『隐书』？”羽倾伶仍是迷茫。

“律夙袅曾经告诉我。齐格林远比我们所看到的要大。它所包含的是一整个世界，而『钥匙』，则是使这个世界运行的核心。至于『隐书』，是代表了整个世界的智慧及力量。它涵盖了这世上所有的法术资料等，甚至可以从中借助力量。”郁罗抬头望天，眼中浮现的却是律夙袅的音容笑貌。

羽倾伶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信了。可是这所谓的『钥匙』和『隐书』直接给我的话，你就不怕被别人拿走了吗？”

郁罗闻言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女：“如果是森林的人，那么一定会绝对忠诚于齐格林的主人。如果真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或妖企图于『钥匙』和『隐书』的，森林也绝不会放过。”

“这样吗？曾祖母曾经也是这里的主人啊。”羽倾伶蹲下身，用手拘一捧水看它流失。

“律夙袅，用自己的方法守护了齐格林。森林中没有谁不信服她，而且她的力量非常强大，那些曾经企图独占森林的人都败倒在她的脚下。”郁罗站在羽倾伶身后，一如许多年前她站在律夙袅身后一样。只是故人已不在，剩下的，只有几十年积累的思念与回忆。

羽倾伶并不了解她的曾祖母律夙袅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在别人的描述中，那似乎是一个温柔而强悍有个性的人，却有孤寂的背影……那么在她的一生中，究竟把多少时光停驻于此？那位素未谋面却为她留下一片森林的奇异女子。

“接受吗？接受这片森林的苏醒。接受承载了整个齐格林的责任。接受来源于你祖先的天魇血脉。”郁罗问。

羽倾伶回过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瞳波澜不惊，似乎并未多加思考，即答：

“我接受。”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迎合一般，像是从雪顶之山携着百般温情而至，它不诉说，却在不经意间吹开了人心底的沉重。那怀抱了无数纯粹懵懂的花香，荡过湖面水波再行至远方。羽倾伶仿似心头一怔，好像有谁的细声呢喃渐渐化开，昔日传说般的往事映入眉眼间。

小小的她被拢在一件帽兜披风里，牵着女人的手冷冷地看着某处。四面的光亮中站了好多黑压压的影子，仿佛在窃窃私语一般，不时还用手指向她激烈地争辩着什么。

她是那么的平静，女人也是那么的平静。面对所有的千夫所指，她只是淡淡地说：“好多人。”

女人似是笑了，声音如此悦耳：“这些人，你以后都要去面对呢。无论是敌是友……”

“你们会陪着我一起面对吗？如果有你们在的话我谁都不怕。”她的声音稚嫩却坚定。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啊，你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孩子。去远方，从太阳升起之地去到太阳落下的地方。无需顾盼也无需彷徨，无法抵达的终究无法抵达，然你所到之处必将光辉四射。”女人如是说。

微风再次拂过，一切都好似尘埃一般被吹散了。在光影流逝之间，羽倾伶猛然想起，那女人微笑的模样，像极了照片中温柔的母亲。

郁罗走上前扶住她的肩，以免她跌落到地上，风卷过森林似乎多了份生机与禅意。却是看不分明：“这是齐格林对它新主人的初召。风吹过整片森林，将您归来的消息遍及。当风重归静止之后，整个森林都将醒来。我们等你很久了，吾主。”

那一刻，全世界都仿似笼上了一层莹纱，风动般的铃音都在诉说她的到来。百鸟齐鸣，万兽引啼。最后一棵千年古树也从沉睡中醒来，看着落在它枝头的云雀婉转清吟，思绪翻涌口中喃喃：“连你们也感受到了啊，是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