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迷失

　　“司机先生，我在这里下车。”

　　一个声音叫住司机。戴墨镜的司机点点头，立即拉住刹车，褐色的巴士慢慢停在挂有“Florenca Psychiatric Hospital（弗洛伦萨精神病医院）”这几个单词的大门前。一个坐在窗边的乘客透过窗户看向医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快速转移目光。

　　车门打开，坐在副驾驶的德萨西拎着包走下车。他的脚刚刚碰到地面，一位女士撑着伞从值班室里走出来，快速来到他面前。德萨西看到她，开心地咧出一个微笑。

　　“爱莎，你果然是最爱我的那个人，出差回来只有你记得来接我。”

　　话音刚落，德萨西张开手臂，正准备给爱莎一个大大的拥抱。爱莎嫌弃地看着他，握紧伞柄后退几步。

　　“少在那自恋，有人来找你。”

　　“谁？”

　　“伊娃。”

　　爱莎轻叹一口气，又说。

　　“和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小姑娘。”

　　“怎么会是她？她来做什么？”德萨西收起微笑，继而露出认真的表情。爱莎又走上来，将伞移到德萨西头上，为他挡去灼热的阳光。

　　“你的朋友很不负责，伊娃这次过来是为了办理出院手续。”

　　“哈，病人自己给自己办理出院手续。”德萨西干笑，主动接过爱莎手里的伞。“亚瑟这小子，我绝对要扣他的工资……”

　　来到办公室，德萨西没进门就看到了伊娃。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着茶杯，自然地和身边的人说话。相比前几个月，伊娃摆脱了木头人的状态，情绪看起来丰富多了。德萨西暗暗佩服亚瑟，刻意放大音量说:

　　“我的助手告诉我有人在找我，请问是你们这两位小姐吗？”

　　听到德萨西的话，伊娃和陆佳立即站起来。陆佳望着德萨西，不确定地问:“你就是这里的院长？”

　　德萨西摘下帽子:“是的，我叫做帕西·德萨西，您身后那面墙的奖状上印有我的名字。”

　　“我叫陆佳，是一个留学生。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露思，这是我的英文名。”陆佳迅速做完自我介绍，直奔主题。“院长先生，我来和伊娃办理出院手续。”

　　德萨西上下打量着陆佳:“当然可以，只不过，你和伊娃是什么关系呢？”

　　“邻居、朋友、姐妹。”陆佳在说的同时握住伊娃的手。德萨西的目光绕过陆佳停留在伊娃身上。

　　“好吧，在那之前先让我和我的病人说说话。伊娃，亚瑟还没给我看你的检查报告，我不知道你是否适合出院。到底怎么回事？亚瑟呢？”

　　“他走了。”伊娃淡淡地说。她又想起亚瑟和薇姬出去的画面了，现在比死了还难受。“我已经痊愈了，请给我办理出院手续。”

　　德萨西喃喃道:“不可能，合同明明还没有到期。”

　　“可是，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回来了！”陆佳激动地说。“这半个月以来，伊娃一直住在我家。如果不是我在照顾她，她恐怕已经在公寓里饿死了！”

　　“我打个电话问问？”

　　德萨西听得满头雾水。他拿出手机，正要拨通亚瑟的电话，伊娃大叫着说“不要”。

　　“我已经在这里呆得够久了，想回家找母上和姐姐……”

　　说着说着，伊娃低下了头，爱莎看不下去地抱住她。

　　“别打了，都是因为他！”

　　德萨西放下拿着手机的手:“伊娃，你还会有极端的想法吗？你的家人都曾伤害过你。”

　　伊娃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忽然想起了母上，想起了姐姐，也想起了父亲。她记得，当家人们来医院看她的时候，母上的眼神依旧很温柔。姐姐满脸都是担心，她真的很在意她这个妹妹。至于父亲，他不再用严肃脸面对她，眉毛松开了些，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关切。家人们都是爱她的呀，她后悔曾经所做出的一切，这些年住在医院也算是在忏悔。她感受到了他们的爱，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不会、也不敢再对他们有极端的想法。

　　“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应该当……一个废物……总该需要做点什么……”

　　“好吧，我知道你痊愈了。”德萨西将公文包放到椅子上，又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拉开抽屉开始翻找文件。“过来签字，你还需要联系你的家长。对了，洛瑞娜给你手机了吗？”

　　伊娃松开爱莎，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它现在就在我身上。”

　　“很好，先联系家长吧，我还需要给你准备很多资料。”德萨西抽出一叠文件，从里面拿出其中一张，又再放回去，打开了另一个抽屉。伊娃暗暗握紧拳头，和陆佳交换一个目光，拿出手机走到办公室外拨打电话。

　　伊娃刚刚开机，亚瑟的短信立马跳出来。短信的内容不多，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伊娃，我快回来了，你在家还好吗？』

　　伊娃毫不在意，继续给家人们打电话。亚瑟大概是回来收拾东西的，现在回来也没有用了。她要出院了，永远离开亚瑟的世界。没有她，亚瑟会过得更好吧。

　　【再见了，祝医生和蔷薇花幸福。】

　　◆别离

　　伊甸之眼咖啡馆坐满了人。白炽灯将咖啡馆照得通亮，播音器播放着优美的古典音乐，穿西装的侍者端着餐盘在走道上走来走去。进入这里，总有种进入旧世纪王宫的既视感。

　　这里是安戈多尔城最奢华的咖啡店，能够进入这里消费的顾客不是高管就是富二代。有钱的家伙们聚在一起聊天，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未来带来不少收入。侍者们高高兴兴地侍奉着“财神爷”，心里期待着其中一位注意到他贴心的服务，好塞给他一些足够他下班快活的小费。

　　“甜心，你要点什么？”艾德里希·阿佩纳瑞卡的目光从菜单上移开，笑着望着他的甜心。然而，他的甜心却撑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不用了，谢谢。”

　　“进都进来了，什么都不吃吗？”

　　“不。”

　　“我来买单。”

　　“我不差那点钱。”

　　阿佩纳瑞卡无可奈何，将菜单递给侍者，吩咐道:“一杯速溶黑咖啡和一杯芝士奶香拿铁，谢谢。”

　　“明白，请您稍等片刻。”侍者接过菜单，向阿佩纳瑞卡鞠了一躬，快速地走了。克尼科莉尔立即把头转回来。

　　“我说过我不要，不要擅自做决定！”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到底是哪个混蛋破坏了你今天的好心情？”

　　“他就坐在我对面。”

　　“我？”阿佩纳瑞卡一脸无辜。克尼科莉尔抱着手臂，似乎找到了出气筒，不高兴地说:

　　“要不是答应母上要找一个男朋友，鬼才想搭理你。”

阿佩纳瑞卡微笑：“我会成为你最好的男朋友。如果可以，我还想成为你的丈夫。玛丽（克尼科莉尔的昵称）我爱你，这已经持续十年了。我敢打赌，除去你的家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了。”

“可我就是没来由地讨厌你。”

“没关系，我很愿意等，现在已经有了结果——你为了应付琼夫人，把我当做男朋友并且和我出来约会。”

“你可真会安慰自己。”

“是爱让我这么做的，今天绝对是我的幸运日，我像爱人一样对你说了很多次爱。”

“我不值得你喜欢，等催婚过去了别再联系了。”

“你低估了我对你的爱。”

“……我有一个疯子妹妹，你绝对不会想成为我的家人。”

“玛里（伊娃小名）吗？我们的小妹妹。”

“不是我们，你还不是我的丈夫。”

“她是个好女孩，你知道，我也知道，只不过……由于某种原因被逼疯了。”

“……”

“有兴趣看电影吗？就在今晚。”

“不了，今晚我有事……”

侍者端着餐盘回来了，分别把两杯咖啡放到两个人面前。咖啡热乎着，热气不停地往上冒，浓郁的奶香味扑面而来。克尼科莉尔瞥了咖啡一眼，再次看向窗外。忽然，她感觉口袋在轻微震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有预感，我们的约会要泡汤了。”阿佩纳瑞卡忍不住说。克尼科莉尔凑到耳边听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由不悦变成惊讶，下意识站起来。阿佩纳瑞卡的猜测成真了。

“玛里！玛里！”克尼科莉尔热泪盈眶，大叫着说。“我亲爱的妹妹，她出院了，母上叫我去接她！”

“我们的约会怎么办呢……”阿佩纳瑞卡显得很委屈。克尼科莉尔激动得不得了，抓起包走出去。

“留着下次补偿，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忘记准备戒指。”

……

刚下飞机，亚瑟立即拦下一辆回公寓的出租车。即使司机要的车费达到了离谱的300贝利（折合软妹币1626元），他也毫不犹豫地刷了卡。车快速地发动了，亚瑟的手放在一旁的礼物盒上，脑海中想过很多很多对伊娃说的话:他会先向伊娃道歉，然后说明回来晚的原因，在她发脾气的时候安慰她，最后拿出赔偿她的礼物说服她接受……

司机要价贵，开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到达目的地。亚瑟拿着礼物下车，直奔弗洛伦萨医院的公寓区。电梯停在公寓所在的楼层，亚瑟刻意加快脚步——离开半个月，他总算回来了。

“伊娃，开门，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

亚瑟拍了拍门，屋内没有回应，倒是邻居的门开了。

“哦，亚瑟，你回来了。”

“是的。”亚瑟看向凯罗。“伊娃不理我，她又生气了吗？”

“伊娃啊，早就走了。”凯罗漫不经心地说。亚瑟心里一惊，手里的礼物盒甚至掉到了地上。“就在中午，她在留学生的陪同下离开了。”

“走？去哪儿？”

“回家。”

亚瑟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他真希望邻居在开玩笑，伊娃怎么会走了呢？

“你己经治好她了，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难道不是吗？”

　　凯罗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亚瑟:“你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吧，这是伊娃临走前嘱咐我交给你的钥匙。她家人已经把她的东西搬走了，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快乐的女孩。”

　　“……”

　　亚瑟一言不发，心情复杂地接过钥匙。他用钥匙打开门，却迟迟不肯进去。伊娃不在，波旁也不见了，公寓里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连一件伊娃的东西都没有，他的病人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他又自己一个人啦，尽管嘴上说着送走伊娃，事实上貌似从来想过和伊娃分开。

　　伊娃给了他一个惊喜，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