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杏子林中（七）

乔峰道：“十五年前，契丹国入侵雁门关，宋长老得知讯息，三日不，四晚不睡，星夜赶回，报知紧急军情，途中连弊九匹好，他也累得身受内伤，口吐异血。终于我大宋守军有备，契丹胡骑不逞而退。这是有功于国的大事，江湖上英雄虽然不知内中详情，咱们丐帮却是知道的。执法长老，宋长老功劳甚大，盼你体察，许他将功赎罪。”

白世镜道：“帮主代宋长老求情，所说本有理。但本帮帮规有云‘叛帮大罪，绝不可赦赦，纵有大功，亦不能赎。以免一恃有功者骄横生事，危及本帮百年基业。’帮主，你的求情于帮规不合，咱们不能怀了历代帮主传下来的规矩。”

宋长老惨然一笑，走上两步，说道：“执法长老的话半点也不错。咱们既然身居长老之位，哪一个不是有过不少汗马功劳？倘若人人追论旧功，那么什么罪行都可犯了。帮主，请你见怜，许我自行了断。”

只听喀喀两声，缚在他手腕的牛筋已被崩断，群丐皆尽动容。

那牛筋又坚又韧，便是用钢刀利刃斩断，一时也未必能斩断，宋长老却举手投足之间便即崩断，不愧为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宋长老双手一脱束缚，伸手便去抓面前的法刀，用以自行了断。不料一股柔和的内劲逼将过来，他手指和法刀相距尺许，便伸不过去，正是乔峰不令他取刀。

宋长老惨然变色，叫道：“帮主，你……”

乔峰一伸手，将左首条一柄法刀拔起。

宋长老道：“罢了，罢了，我起过杀害你的念头，原是罪有应得，你下手罢！”

眼前刀光一闪，噗的一声清响，只见乔峰将法刀戳入了他自己的左肩。

群丐“啊”的一声大叫，不约而同地都站起身来。段誉惊道：“大哥，你！”连王语嫣这局外之人，也是为这变故吓的花容失色，脱口叫道：“乔帮主，你不要……”

在场的只有林峰一人波澜不惊，好像早就知道乔峰回以血洗罪，事实上就是这样。

乔峰道：“白长老，本帮帮规中有这么一条：‘本帮弟子犯规，不得轻赦，帮主却加宽容，亦须自流鲜血，以洗净其罪。’是也不是？”

白世镜脸容仍旧是僵硬如石，缓缓地道：“帮规是有这么一条，但帮主自流鲜血，洗人之罪，亦须想想是否值得。”

包不同、风波恶也道：“乔帮主大仁大义，义薄云天，我等佩服，佩服！”

乔峰道：“只要不坏祖宗遗法，那就好了。”转过身来，对着奚长老道：“奚长老当年指点我的武功，虽无师父之名，却有师父之实。这尚是私人的恩德。想当年汪帮主为契丹国五大高手设伏擒获，被困于祁连山黑风洞中，威逼我丐帮向契丹降服。汪帮主身材矮胖，奚长老与之有三分相似，便乔装汪帮主的模样。甘愿代死，使汪帮主得以脱险。这是有功于国家和本帮的大事，本人非免了他的罪名不可。”

说着拔起第二柄法刀，轻轻一挥，割断奚长老腕间的牛筋，跟着回手一刀，将这柄法刀刺入了自己的肩头。

奚长老悔道：“帮主，我不该反你啊！”

他目光缓缓向陈长老移去。

陈长老大声道：“乔帮主，我跟你没什么交情，平时得罪你的地方太多，不敢要你流血续命。”

双臂一翻忽地从背后移到了身前，只是手腕仍被牛筋牢牢缚着。原来他的‘通臂拳功’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一双手臂伸缩自如，身子一蹲，手臂微长，已将一柄法刀抢在手中。

乔峰反手擒拿，轻轻巧巧地抢过短刀，朗声道：“陈长老，我乔峰是个粗鲁汉子，不爱结交为人谨慎、事事把细的朋友，也不喜欢不爱喝酒、不肯多说多话、大笑大吵之人，这是我天生的性格，勉强不来。我和你性情不投，平时难得有言好语。我也不喜马副帮主的为人，见他到来，往往避开，宁可去和一袋二袋的低辈弟子和烈酒、吃狗肉。我这脾气，大家都知道的。但如你以为我想除去你和马副帮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和马副帮主老成持重，从不醉酒，那是你们的好处，我乔峰及你们不上。”

说到这里，将那法刀插入了自己的肩头，说道：“刺杀契丹国左路副元帅耶律不鲁的大功劳，旁人不知，难道我也不知吗？”

群丐之中登时传出一阵低语之声，声音中混着惊异、佩服和赞叹。原来数年前契丹国大举入侵，但军中数名大将接连暴毙，顺行不利，无功而返，大宋国免除了一场大灾。暴毙的大将之中，便有左路副元帅耶律不鲁在内。丐帮中除了最高的几位首脑任务，谁也不知道这是陈长老所建的大功。

陈长老听乔峰当众宣扬自己的功劳，心下大慰，低声说道：“我陈孤雁名扬天下，深感帮主大恩大德。”

乔峰最后走到吴长风身前，说到：“吴长老，当年你独守鹰愁峡，力抗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使其行刺杨家将的阴谋无法得逞。单凭杨元帅赠给你的那面‘记功金牌’，便可免了你今日之罪。你取出来给大家瞧瞧吧！”

吴长风突然间满脸通红，神色忸怩不安，说道：“这个……这个……”

乔峰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吴长老有何为难之处，尽说不妨。”

吴长风道：“我那面记功金牌嘛不瞒帮主说，是……这个……那个……已经不见了。”

乔峰奇道：“怎么会不见了？”

吴长风道：“是自己弄丢了的。嗯……”他定了定神，大声道：“那一天我酒瘾大发，没钱卖酒，把金牌卖给了金铺子了。”

乔峰哈哈大笑，道：“爽快，爽快，只是未免对不起杨元帅了。”说着拔起一柄法刀，先隔断了吴长风腕上的牛筋，跟着插入自己的左肩。

吴长风大声道：“帮主，你大仁大义，吴长风这条性命，从此交了给你。人家说你这个那个，我再也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