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今天姑苏蓝氏比以往要热闹几分，说是热闹，也不过就是众人在与蓝曦臣路过的时候多说几句话罢了。蓝曦臣两年前出关，一改颓丧，又回到了以往那和煦温雅的状态，令蓝启仁和蓝忘机魏无羡等人极为高兴。听说蓝曦臣要出关的时候蓝启仁那老头怎么也忍不住脸上喜悦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笑多了不少，然而还是要懂得克制，唠唠叨叨几句，蓝忘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蓝曦臣却能看得出来他的喜悦。

蓝曦臣能走出往日阴影的原因，众人心里都清楚。

其实一开始连魏无羡都没料到居然是江澄那小子。

江澄何许人也？帮亲不帮理，嘴上永远不积德，多说几句都能把人给气死，像蓝曦臣这样温雅的人脾气和江澄是完全相反的，在别人看来，这两人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去，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特，转了一大圈，最终让蓝曦臣走出阴影，重现往日风度的人偏偏是江澄。

魏无羡得知消息的时候特意去找了江澄，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江澄一鞭子把他抽了回去。

但江澄真在乎蓝曦臣也是真的，有一次蓝曦臣夜猎受伤，江澄以为蓝曦臣不行了，连夜从莲花坞赶到了云深不知处，整个人几乎虚脱，眼睛布满血丝，颇为吓人，见蓝曦臣安然无恙之后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像又活过来了似的，一缓过来，就开始喋喋不休地骂蓝曦臣，骂他居然这么不小心，骂他居然也不告诉自己一声，越说越多，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其实都是为了蓝曦臣好。此后几天，即使蓝曦臣明确要求不用他亲自照顾，江澄也坚持在云深不知处待了好几天，确认蓝曦臣身上的伤痊愈了，这才骂骂咧咧地动身回了莲花坞。那几天魏无羡几乎都要惊呆了，从小到大，除了亲人出事，他还从没在江澄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

是那种生怕最后一个亲人也离自己而去的惶恐。

今日是蓝曦臣生辰，江澄自然也是要来的。

蓝曦臣素日不喜收礼，魏无羡和蓝忘机也都了解他，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这便要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很晚很晚了。

云深不知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之下，显得迷离而悠美，空气中还飘过几缕夏日特有的清香。蓝曦臣就站在一个凉亭内，抬头淡然地望着月亮，白衣飞舞，出尘绝美，宛若谪仙。

琥珀般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星海。

蓝忘机见兄长还不去歇息，刚想问一句，便立刻反应过来，不再多言了，虽然蓝曦臣不想要礼物，但有一个人的礼物，他其实很想收到。

江澄还没来。

蓝忘机向兄长拱手行礼，道：“还请兄长早些歇息。”

蓝曦臣淡然一笑，道：“我知，忘机和无羡也要早些歇息才是，时间很晚了，莫要误了时辰。”

“忘机明白。”

……

目送那两人离去，蓝曦臣这才在亭子内坐了下来。

桌上有两杯清茶，用手碰了碰，觉得有些凉了，便取下来泼掉，重新沏了一杯。

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听到远处的足音。

云块慢慢散开，洁白如雪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迎面朝蓝曦臣信步走来的紫衣青年身上。那青年面容锐利俊美，箭袖轻袍，腰悬银铃，走路却听不到铃响，周身阴冷沉炽的攻击之意仿佛被柔和的月光化去几分，显得无端温柔。

他信手拨开垂在眼前的几缕树叶，姿态从容，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来，一对杏目朝四周扫视几下，很快便锁定在了凉亭内的一片雪白上。

蓝曦臣静静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朝他伸出手，温声道：“晚吟，过来。”

江澄听到那无比熟悉的温柔声音，脸却红了起来，举起手抵在唇边无声咳嗽了一下，这才不怎么自在地朝蓝曦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抱怨着：“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却还总是迷路。”

迈入凉亭，手很自觉地握住了蓝曦臣朝自己伸出的手，任由对方把自己拉进来，坐在桌前。

月色寂寥，蓝曦臣一眼就看到了江澄的手，只见一双漆黑的手套套在了他的手上，因为是夏天，看起来并不厚，倒显得手指愈发修长了。

有点奇怪，晚吟以前从来不戴手套的。

“那还真是难为晚吟了，怪涣，涣担心晚吟来了找不到涣，这才一直原地守着，没能出去迎接晚吟，晚吟莫要见怪才是。”蓝曦臣温声说着，然后在江澄对面坐了下来，把那杯刚刚倒好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杯递了过去，道：“想必晚吟也是劳累了一天了，不若先饮下这杯茶解解渴。”

“是，的确是劳累了一天，从云梦到姑苏，早晨出发片刻不歇，这才刚到。”江澄接过茶，吹了吹，饮下几口，继续说道：“舟车劳顿，现在的确已经是疲惫不堪，想去歇息了，蓝涣。”

蓝曦臣知道江澄这又是在耍小脾气了，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内心却忍不住喜悦起来，喜爱的不行，亲昵地说道：“那晚吟想怎样呢？”

江澄抬头看了对面不染纤尘的白衣男子一眼。

蓝曦臣一手支着下巴，目光柔和温顺，满天的月色和星光都洒在那深色眼睛里，熠熠生辉。

江澄忽然愣住了。

他想起来了，那一天。

他第一次带着蓝曦臣来莲花坞的那一天。

坐在凉亭内自酌自饮的白衣男子姿态从容，少了几分优雅，倒多了些许肆意，喝了酒之后的他脸颊略微红润，眼睛里含着水光，目光迷离，那一天的月色很美，却不及这男子一分。

「美酒佳人，甚是有趣。」

「此情此景，应当赋诗一首，江宗主觉得如何？」

「你如何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