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按着地图导航找到了魏无羡推荐给他的书店。看着这扇旧式的木门，他心里充满了黑人问号。
——这场景根本就像是旧时聊斋话本里求避雨的书生遇到美貌女鬼的前奏好吗。
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魏无羡想恶整他。
“咦江澄你在图书馆泡了一天？”
“什么书啊在校图书馆都找不到？”
“哦我记着教授的确说过那本书……据说在图书馆的确是没有副本，不过学校后面有个旧书店，你去试试呗。”
“我当然不去啊，蓝忘机告诉我的。”
“哎你别走啊！”
“我跟你说开书店的是……”
江澄定定神，试探地推开了门。
书店主人大概是对店面观感很重视，经常给门轴补油。门板无声地向内合，漏出一线室内情景，倒是不像江澄想象得那么昏暗。
江澄就着这一线门缝闪了进去，扫视四周发现室内面积还挺大。除了几条纵向的过道外，都立满了几乎高到天花板上去的书架，错落有致的码放着各种书籍。虽说是旧书店，但卖相还都保持得很好。
江澄随意挑了一列书架看过去，发现书店主人很贴心地按中图法给书排了序。他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眼索书号，沿书架一列列找过去。
“啊，找到了。”江澄微微踮起脚，把头顶的那本书抽出来，不小心带掉了旁边的一本。
“小心。”他背后有人伸出手来把那本书接住了。
“啊，谢谢……”被惊了一下的江澄转过身，可惜书架之间的距离太窄，饶是他再小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跟身后人撞了一下——
“啊抱歉。”
“不必在意，”那人轻声道，“看来设计的时候还是有所失误，书架之间有点窄了……”
“原来你是店主啊。”江澄也压低声音，看了他一眼。
咦这人有点眼熟。
“……你……我们是不是见过？”
“也许吧。”那人笑笑，“我是蓝曦臣，曾任学生会会长。你在学生会招新时大概是见过我的。”
江澄点点头，“学长好。”
蓝曦臣引他走出拥挤的书架群，由楼梯上了二楼。“上楼来说话吧，楼下有点暗。”
江澄随着蓝曦臣的脚步上楼。书店的举架并不高，见缝插针的陡峭楼梯夹在墙角显得颇是狭窄。楼梯口正对的墙面开了一扇采光窗，从江澄的位置看先一步的蓝曦臣是一个大逆光，仿佛整个人熠熠生辉。
当真是光风霁月。
与一层的逼仄不同，由于飘窗和卡座的存在，二层虽说低矮一些却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江澄在蓝曦臣对面坐下，左手边是一面照片墙，大部分都是樱花。
“这都是学长照的吗？”
“是的。”蓝曦臣推过一杯柠檬水，“感兴趣？”
“因为学长都给这些照片表明了品种，觉得还挺有趣的。”
“标品种这个事啊……”蓝曦臣笑笑，“别看我现在挺懂的，当年还被人教训过呢。”
江澄挑挑眉，低下头翻翻他找到的书。“敢教训学生会会长的人也真是不同凡响啊。”
“那倒不晓得，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那或许是害怕被学生会会长寻仇吧？”江澄嘀咕，“学长，这本书我该按什么价钱给你？”
“嗯……”蓝曦臣掂量一下，“当时收来也没多少钱，你又是学弟……给十块钱意思一下好了。”
“这本书这么难找……”江澄迟疑了一下，“只给十块不太好吧？”
“拿走吧，不然在我这里也是积灰。”蓝曦臣摆摆手，“我又不靠这个赚钱。”
江澄看着头顶几乎要擦到天花板上的蓝曦臣各种动作顿觉心惊肉跳不敢再与他争，“好吧好吧，以后多来照顾你生意便是。”
蓝曦臣萌萌的歪了下头，“那敢情好。”
“我赶着拿资料回去肝论文，就先走了。”
“慢走。”
江澄付过钱下楼，把书搂在怀里懒散的沿着大街往回走，越想越觉得这个人、这种语气熟悉。
其实江澄并不是说在学生会见过蓝曦臣。他想起了高考前来校自主考试时曾经偶遇一个人，就在九龙湖边。
当时那个人身边架着三脚架，手头摆弄着单反选照片，膝头摊开一个本子，有些潦草的记下拍摄时间和植物类别。
江澄走近了看，那人倒也不很在意，继续写写画画。
江澄静静站在他身后看了半晌，说道：“错了，那是山樱。”
那人回头看看他，在对应行打了一个存疑标记，标了“山樱”两个字。
江澄耸耸肩，看了一眼时间。“抱歉有事，先走了。”
那人点点头，“慢走。”
现在想想，那个人应该就是蓝曦臣。
江澄无意识地捻捻书的页脚，不知道该对这种缘分作何评价。
“算了，以后大概也见不到了吧。”
所以说江澄对于肝论文的痛苦还是领会得不够深啊。仅仅三天之后，他就又来到了书店。一回生二回熟，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了看悬在门上的店招——“云深不知处？倒是挺合气质的。”
蓝曦臣这天入手一批新书，正在上架。“江师弟又来了啊？”
“是啊，导师又给了我一批文献让我看。”江澄应声，也挽起衬衫袖子上前帮忙。“这一批书都不错啊。”
“是啊，”蓝曦臣顿了顿，“因为有一位老学者去世了……家中藏书都处理掉了，这才能捡个漏。其实也挺遗憾的，你看这些书都成套，保存得又好。”
江澄叹了口气。
两个人默默折腾了一小时，把书按中图法排好。江澄这才从手机备忘录里又找出书单来，“果然又来照顾你生意啦。”
“我看看……”蓝曦臣凑过去浏览一遍，“真不少啊。”
“要肝论文嘛，没办法。”江澄歪歪头，自顾自去找书了。
蓝曦臣眼看着江澄搬了两大摞书，“你真的都要买回去？”
“书总是不会过时的。”江澄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一大卷打包带，把书捆成两提。饶是如此，他拎着也有些费劲。
“要不然我送你一程吧。”蓝曦臣看着他的下楼的背影，忽然道。
江澄被这一嗓子吓得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他跳下最后两节台阶，“不用麻烦了吧。”
“没关系。”蓝曦臣下楼来出门追上他关门落锁，拎过他左手的那摞书。
“……那就谢谢你了，其实也不太远。”江澄给他指路，“那边有一家小菜馆还挺好吃的，有机会带你去就当道谢了吧？”
“好的呀。”蓝曦臣在他左边一路慢悠悠的走。
江澄并不算话多的人，说话经常是被动反击状态。蓝曦臣也不太主动挑起话题，回江澄寝室的一路上两人之间交流不多，但也不觉尴尬。提到一本书互换意见，再细细思索，倒也觉得极有趣味。
走到寝室楼下，江澄用空着的左手接过另一摞书——“今天太感谢了。”
“无妨。”蓝曦臣摆摆手，“上楼去吧。”
江澄看着在原地扎根的蓝曦臣，“那……再见？”
蓝曦臣岿然不动，“去吧，我看着你上楼。”
“……你这话听着真奇怪啊。”江澄笑了，“那我上楼去了，你自己找路回去吧。”
“……”蓝曦臣点点头。少年我是你学长啊还至于担心我迷路吗……
江澄后来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再次去淘书的时候看见蓝曦臣还觉得有点尴尬。
“学长好。”
“又来啦？今天老魔头又布置了什么任务？”蓝曦臣笑着问。
“这本。”江澄扬了扬他翻到的那本砖头，“不过这次只需要第三章，我可以借走复印吗？”
“拿去吧，”蓝曦臣正拿了浆糊去修补一本琴谱的封面，“信得过你。”
“谢谢学长。”江澄轻巧道，“学长今天忙？那等我还书时再请你吃饭吧？”
“好的。”蓝曦臣抬头，“手上活计离不开人，就不送了。”
“没事没事，你且忙着。”江澄带着书欢天喜地的走了。
他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这个借书的梗仿佛是有点熟悉？
“请问学长明天有时间吗？书用完了明天就可以还给您，正好请您吃饭。江澄。”
蓝曦臣想了想，回：“那就明天下午五点关店之后吧。”
“好的，定好地址后我再联系您。江澄。”
蓝曦臣想着一书面交流起来就自动切换到严肃mode的江澄，觉得还挺可爱。
最后果然约了之前两人一起逛过去的小馆子。
“学长吃辣吗？”江澄一边转笔一边看点菜单，“有没有什么忌口？”
“啊，对于辣不太擅长。”蓝曦臣探过头去看，“点一个糯米藕吧。”
“学长喜欢甜食？”江澄在糯米藕前面打了个勾，“可真看不出来。”
“有这么奇怪吗……”
“不会啊，只是觉得还挺可爱的。”江澄忍着笑，点了鲜炒时蔬和豆豉鱼。“那就不点辣的了，学长你看看要添什么？”
“不用了吧。就两个人。”蓝曦臣回身叫来服务员走菜。
在等菜的间隙，江澄把书从书包里抽出来递了过去，“谢谢学长的书，终于没被老魔头喷。”
蓝曦臣这头接过书，又递过去另一本。“看到了另一本书，跟你的研究范围也挺相近，顺便帮你带来了。不用急着还我。”
江澄接过书狐疑道，“学长，你这有来有往的是几个意思？”
“哟，被发现啦。”蓝曦臣右手支着脸颊笑笑。
这时正好有服务员来上菜，江澄也就按下了话题开始认真吃饭。两个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原则的拥趸，加上江澄有点出神，两人桌的气氛竟与周围的热火朝天格格不入。
江澄放下筷子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蓝曦臣已经看了他很久。
“既然吃完了，那就接着说吧。”
蓝曦臣稳稳地接住话题，“江师弟，你愿意以恋爱为目的来进行读书方面的交流吗？”
江澄愣了愣——“学长你这什么鬼套路……”
“我们学工科的，要以实用性和有效性为准绳决定战略战术。”蓝曦臣正经脸，“所以告诉我，有效吗？”
江澄握了握放在桌子上的手，发现还是有点抖，就给收到桌子下面去了。“还是……挺有效的吧。”
“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去约会？”蓝曦臣一脸逗猫的表情。
江澄点头。他现在觉得浑身别扭，但还是没忘了自己付账。
蓝曦臣已经绕过桌子了，“不走吗？”
江澄冲他勾勾手指。
蓝曦臣附耳过去。
他听见江澄低声说——
“……撑我一把，我刚紧张得有点胃痉挛。”
“你别笑！！！”
“说起来，你还记得我那些照片吗？”
“记得啊。”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说什么？说我还记得你是个连山樱和杏花都不分的蠢货？”
“……你还是忘了吧。”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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