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红漆（二十）

月亮出来了，清辉铺在阶下庭院中，如积水空明，其间有藻荇交横。

突然两道矫健身影闯入，挑皱了一池清水，拨乱了满池藻荇。

二人贴着墙皮已经脱落的游廊下方走，顺着游廊一路拐入内院。前面是一方小小的池塘，几片莲叶飘在上头，簇拥着一支玉立着的花苞。

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阿行看了之江一眼，之江看了眼四周，打了个手势，二人闪身躲入了一丛葫芦竹里。

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女轻声说着话走过。之江阿行等他们走远了，才快步往朱仲咨房里去。

龙套【阿行】“这府邸也不大，怎的又是游廊又是池塘的，多逼仄。”

之江“小点声。朱仲咨妾室的院子挨着书房吗？”

龙套【阿行】“不挨着，反而还隔了一个废弃的院子。”

朱仲咨的发妻死得早，没留一男半女，这妾室还是他那继母硬塞给他的。他素来不喜这继母，连带着对这个窈窕多姿的妾也冷眼相待，就给安排到了远一点的院子里。

这倒是方便之江他们办事。要查东西，必然少不了书房。

书房近些，朱仲咨还没回，他们先去了书房。

可喜可贺，没有守卫。阿行在关门时这般想着。

他们不敢点灯，手脚轻又麻利地搜查着每一个角落，然而一无所获。

龙套【阿行】“这老小子忒狡猾了！处处上着锁。白哥，我们怎么办？”

白之江半蹲在书案前，垂眼打量着正中这个带着锁的抽屉。

之江“身上有钗子没？”

龙套【阿行】“啥？”

之江“算了，料你也没有。铁丝呢？”

龙套【阿行】“这个好像……有有有，白哥给你。”

昏暗之下之江没注意到他带着的铁丝有什么不同，直到捏在手里，才发觉质地有些不大一样。他没多在意，让阿行去守着门，自行用铁丝钻起锁孔来。

之江没少干过这种开锁活，抽屉上挂着的锁也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因此三两下就开了。

他轻轻将抽屉打开，里面整齐地摞着几叠书，他挨个翻过去，发现这里面就掺着两本账簿。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时间太短，暂且看不出什么来，于是他将账簿收好，锁好抽屉。

龙套【阿行】“白哥，这就好了？”

之江又开了几个柜子，没再找着什么东西了，想来是朱仲咨用来混淆视听的，于是也不再白费力气，拍了拍阿行的肩头就要走。

像朱仲咨这样谨慎的人，账簿这种重要的东西，定不是锁在抽屉里就能安心的，况且之江搜到的两本账还说不清是真是假，须得再找找，万一漏了什么线索。

又在朱仲咨房里耽搁了点时间，却什么也没找到。

戌时怕是要过了，之江不敢再耽搁，立即拉着阿行走人。

月隐了，他们踩着一地树影，刚出小院，就有浩浩荡荡的火光措不及防闯进了眼里。

为首那人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皮，嘴边弧度微妙。

朱仲咨。

龙套【朱仲咨】“还真的……进贼了啊。”

停尸间外的衙役应该是被临时拖来的，懒懒散散靠着廊柱打哈欠。

许道林和尚弥舞趴在停尸间上头，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只看到一条垂下去的腿。

那晚过后，朱仲咨愈发谨慎了。

从大门进来，随处可见巡逻的衙役。

下面这两个酒囊饭袋不难对付，就怕一个没兜住，让他们喊来更多人，那就麻烦了。

许道林看了眼鸦黑色的天空，月亮隐在云后，吝啬地把她那皎白光亮全都深藏。

这时外头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

许道林和尚弥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隐隐担忧——与之江约好了亥时打更时相见，看来他们是遇到麻烦了。

不能拖了。

许道林皱眉看着四周，飞速想着办法，突然一阵极轻的破空之声响起，而后“噔”的一声，像是箭簇钉在了木头上。

“谁、是谁？！”

尚弥舞也在找，天色暗，她目力不佳。

突然有人声从东北角传了出来，那声音漫不经心的，像是不屑。

沈洛儿“哎呀，偏了呢，差点就能正中眉心了。”

“什么人在那！”

那两人立即追了出去。

许道林听出那声音是谁的了，顿时一阵心悸，也要起身，却被尚弥舞按下了。

就在这片刻的动作间，在黑夜里沉寂的府邸瞬间起了隐隐喧闹，他们在高处，见得影影绰绰的火光往外涌。

二人立马翻身下去，推开了停尸间的门。尚弥舞快步走进去，确认沈慈若的尸身还在后，立马将他扛了起来。许道林警惕之余还震惊她的臂力，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尚弥舞前脚跨出门，他后脚就把门一把推上，二人抄近路往后门走。

一路上遇到几个巡逻的衙役，应当是没听到前院嘈杂。许道林不欲伤人，幸好身上带了迷药，到了后门时那瓶药堪堪剩了一个底。

许道林接过尸体，脚底抹油似的在漆黑的夜里跑，不多时就看到了接应的马车。

车夫是之江手中接管的暗卫，他眼疾手快接过尸体往里一塞，许道林尚弥舞立马跳上去。

鞭子抽在马匹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逐渐在昏暗的夜色里远去。

·

之江庆幸今夜带了剑。

朱仲咨是铁了心要把他和阿行钉在这儿了。之江横剑架住迎面劈来的刀，抬脚一脚踹在那人小腹，而后挽了个剑花，反手捅了身后那人一个透心凉。

血迸溅在他黑色衣摆上。

手腕上的紧着袖子的束带松了，他轻喘着气用牙咬紧，一双黑亮的眼睛却如雪夜里的狼，警惕又充满杀气地盯着面前的猎人。

龙套【朱仲咨】“这样吧白兄弟，只要你把偷的东西还给我，那我就不追究了，放你们走，你看如何？”

朱仲咨冷眼看着尸体血泊，状似可惜可叹的样子摇了摇头，周遭的火光也没能把他的眸子照暖。

阿行只觉得他这副样子真叫人恶心，当即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他。

龙套【阿行】“白哥，你先走，我来殿后。”

之江不动声色地将剩余带刀的人一一数过。

之江“说什么呢！”

他冷声斥道。

之江“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否则你休想拿回去……何况，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话音刚落，他速度极快地抹了不动声色靠近的一人的脖子。朱仲咨面色不豫，动了动手指，其余人一拥而上。

阿行也算之江的半个弟子，二人的招式仿佛如出一辙，然而之江的更干净利落。

阿行大意之下，被人砍到了胳膊，还来不及反应那人的刀就要往额角劈下，之江离得较远，见此情形瞳孔猛地一缩。

之江“阿行！！！”

阿行立马侧了下身，那人的刀堪堪擦着他的衣裳劈下。

余光里又有人扑上来，他反身将人踹了出去，那人落地之时，忽然间烟尘乍起，之江喊了声阿行，两人立马抬肘捂住眼。

龙套【朱仲咨】“咳咳！别人他们跑了！！！”

朱仲咨话音还没落下，就有哀嚎声四起。

“啊啊——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石灰粉！是石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