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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阴谋下

问情记

  翌日清晨,一阵嘈杂自屋外而来,小鱼悠悠醒转,揉着惺忪睡眼便趿着鞋往屋外去看个究竟。他甫将屋门打开便有一阵议论之声传来,其声裹挟着惶恐不安,他一路走来,待听清旁人所说,他眉头渐拧,眼神凌厉,脚步渐疾径自向客栈外而去。栈外,只见地上屋上,血痕斑驳,而人已不见。待他走近,却见李凡三人立于人群之中,俱是皱眉凝眼议论着什么。

  “为什么说,这些人是为我们而来?”李玄冥看小鱼走来,瞥了他一眼,便转头对李凡疑道。

  “我早该想到,那叶牧是中毒,便定是有人想暗中谋害他,那叶牧能在这渝州站稳甚至富甲一方,说他朝中无人何人会信?如此权势滔天之人,却能在这渝州他的地界遭人下毒,那——”他眉头紧皱,双眼微眯前看,眼神涣散兀自沉浸在思绪中。三人视之却凌厉无比。“那日,我为他诊治之时,便观他所中之毒虽奇特怪异却也不是极难应对,按理说,这偌大南月国不能找不出几个不会医治此病之人,那时,我便想到这恐是一趟浑水,存着个小心,却未想——我们今日方回,他们便急不可耐。”

  “如此说,我方忆起昨日我等向叶鸿他们告别时,那叶鸿面色动容,语气急促,当时我还甚是不解,按理说以他性情怎地也不会因我等不愿住在叶府而露出那般神色,只怕——”那小鱼听李凡娓娓道来,不禁双目圆瞪,嘴巴微张,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而后急接自己话道。“他早知有人会对我等不利。”

  “看来,我等卷入了洪流之中。”李凡此话方说完,小鱼与吴山水俱是紧皱眉头,沉吟不语。

  只有李玄冥忽而上前伸手握住李凡,而后眉眼飞扬,弯弯成月牙,粲然一笑道:“我们不是好生站在此地么?既然叶鸿早已意识到此中关键,那便务须担心。”语罢,他忽然转头环顾,而后抬手伸一指自左向右挥动,又道:“不定这些人中便有高手潜伏着。”

  小鱼见李凡眉头仍是紧蹙不看三人只是低头沉吟,又看吴山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与李玄冥那弯成月牙能抚慰人心的眼眉,便上前接她话道:“是啊,经过昨日晚上之事,可知叶鸿的护守还是极其严密。”语罢,他便让吴山水回屋,而后转头朝李玄冥挤眉弄眼,摇头晃脑。李玄冥看他故做滑稽模样,亦是粲然一笑,瞥了眼李凡,便提步而去了。

  “李凡哥。你——”小鱼望李玄冥进栈,转头看他欲说,却被李凡打断,于他面前自顾说了起来。

  “我等是来此拜师习艺不是来此躲灾避难,莫非我等此后便不出去了?此其一。”

  “李凡哥,你——”

  “我等在明,而敌在暗,如何能做到密不透风,又如何能猜透敌派有多少人?此其二。”李凡似是完全沉浸于思绪之中,他语调冷冽又急促,其心中激动与恼怒不言而喻。

  “李凡哥,你——。”小鱼第三次欲插,却再次被他打断。

  “那叶牧派米施粥,开设学堂便一定有乐善好施之德了?你怎地知道他不是为与他那对头争民心方做的长远之计?若他真是个大善人,你又怎知他不会是因有求于我们才护着我们?若是我们失去了价值,他迫于压力放弃了我们,该如何?”此话方落,李凡语调变得极度冷冽,似裹挟万里冰霜,眼中凌厉不可压抑地喷薄而出。

  “我懂的,李凡哥。”小鱼见他眉头紧皱,眼神凌厉,面色恼怒凶如恶鬼。他却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两者形成强烈的对比。

  “可是,玄冥呢?”

  此话一出,便如纱罗罩灯稳蹿苗,大雨倾盆灭山火,巨堤卧江阻奔流。他实是未料到小鱼会提及此事,于是自千思万绪中而出,眼神渐有了焦点,直是呆在原地,看他不语。不一会儿,小鱼见他低头抿嘴,兀自沉吟,便提步行至与他肩并肩处停下,而后徐徐开口,其声轻柔。

  “李凡哥,别再让玄冥担心了,做做样子,很难么?”语罢,小鱼见他仍是一副低头抿嘴,自顾沉吟的模样,便提手在他肩上三下轻拍,而后缓步进了客栈,仅留他一人,杵在原地,兀自沉吟。

  “李兄,你为何站在此地?”不知过了多久,那叶鸿自远处疾步走来,老远便见到李凡立于客栈外抬头望着远处。待他走近,便见李凡眼里无神,不知想些什么。他见李凡不答,便立于一旁等待。未几,李凡眼珠微动睨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头对他,拱手故意问道:“叶兄,你来所为何事?”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我们进客栈细说。”他伸手作请姿态,李凡不会客气,便先他一步而行。待二人进李凡住处,另三人亦是随了进来,那叶鸿见那游医不在,面色动容,急促道:“先生不在?”那吴山水见他又是这般模样,便不敢怠慢,忙应道:“先生早上便去西城去了。”

  “那——”叶鸿甫欲转身开口。李凡便先他一步发声,打断道:“叶兄还是先说事吧,先生那里我等会告知他的。”

  那叶鸿见李凡打断他说,又见李凡面色,便多少能揣摩出其中端倪,他兀自轻叹一声道:“我想你等也已有所察觉,昨夜之事确是与你等有关,这也是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你等。”

  “是谁?”那话语自叶鸿口中说出便是板上钉钉之事,李凡听罢眉头紧蹙,本欲脱口而出,然而他转头随意瞥了眼李玄冥,又将眉头舒展,语调徐徐道。

  “叶家的死对头樊家,”他起身来回踱步,他淡定从容似说着平常小事。只见他眼神无神,游然物外道。“两家自竞争之初便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那樊清恶贯满盈罪不容诛人人皆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樊清渐不得人心,走投无路之下,便投靠了朝中权贵,为其洗黑银。如今朝中两派斗的是如火如荼,我方势渐弱,便被那樊清抓住了机会。他召集地痞抢砸叶府名下店铺,恐吓强制兼并它们,又囤货压价让我家入不敷出。而且还安插奸细在我府中,趁机毒害我爹。其他们里应外合,想在叶家生死存亡之际给我叶家致命一击。”

  “源于此,你爹那毒便无人敢治,于是我等外乡小子,不知其中内幕,便莫名其妙的成了那众矢之的。”李凡听他将话讲完,自顾倒了杯茶,猛地灌入喉头,而后置杯与桌上,也不看他,徐徐道。

  “各位请见谅,我也是逼不得已。”众人见他语调诚挚,又极度躬身拱手作揖,也知他所为亦无不合情理,便无话可说。

  “所幸昨日你所派人手充足,否则...”那吴山水见气氛有些沉重,便想着缓和此时气氛。遂道。

  此话入耳,那叶鸿却未有欣欣然,便连方才脸上从容之情亦是没了踪影,他居然蹙眉凝眼,反复抿嘴,露出一副欲语未语的凝重模样。思忖片刻,他终是开口,语调吞吐道:“然而...在昨日...我的人...都死了。”

  语罢,四人便是李凡也无比动容。那吴山水双目圆瞪,嘴巴巨张,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小鱼与李玄冥互视一眼,亦是蹙眉抿嘴,面有不解。那李凡也顾不得眉蹙着,朝着叶鸿,紧盯他兀自沉吟。

  “也就是说,在我们三方之间,还有人潜伏在暗处。”那吴山水渐捋清思绪,缓缓道。

  “无论是谁,只知于我等有利便足够了。”小鱼思忖片刻,接他话道。

  此话入耳,五人皆是脸色稍霁。气氛却仍凝重。众人皆相对无语,未几,只听那吴山水自顾啊了一声,余人皆惊奇看他,只见他倏忽起身便往外跑,语调急促道:“先生,先生还在西城,我得唤他回来。”说着,便没影了。

  小鱼见李玄冥低头沉吟,面无欢色,又见李凡叶鸿二人亦是不语,便起身对玄冥,扬眉眯眼,浅笑柔声道:“玄冥,那****未走完那长留湖,今日我便与你去逛逛,也去领略领略那南月四景的风采。”

  他突兀一句引得三人看他,李玄冥略微思忖便抬头应了他,起身先一步而出。待李玄冥跨过门口,小鱼亦是随着他出了门,他转头关门,见李凡深深看他,亦是回视李凡向其挤眉弄眼,便关门离去。

  “来人,去柜前找那掌柜讨几壶酒来。”那叶鸿见室内仅有他们二人,便放开了些,遂想着与面前这位面目看上去不苟言笑之人说道说道。

  “叶兄,此时,你不该在此喝酒吧?”李凡听他说话,不禁抬眼看他,手在桌上轻敲。

  “若是不喝酒便能解决,我便一辈子,不,无数个辈子都不喝酒喽。”他将一手放至桌下,换上另一只曲着压其上,面无波澜道。

  李凡自他话中似听出了那深深的疲惫,又见他脸虽说毫无波澜,其眼角却略伏,嘴角却微翘,眉目中总能感觉到他不羁的笑意,于是道:“话怎能如此说?还未分出个胜负成败,便要以命相搏。”

  酒到,那叶鸿拿起一壶,拆开泥封,便给他倒了一杯。酒杯之上,酒急流而下。他紧盯那酒流,徐徐问道:“你怎知我便认输喽?”

  “分明心急如焚,却也要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分明心花怒放,却还要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杯还未满,李凡兀地伸一手止住他倒,而后用另一手举杯将那杯中酒喝尽,他放下酒杯,目视一处不看他,眯眼却无神,沉浸于思绪之中。又徐徐开口道。“分明厌恶不喜欢,却还要害怕伤害他人在乎他人感受,分明位高权势重,却还要与我等山野小民同桌喝酒。这么做,你不累么?”

  他见李凡阻他,也不在意,只是回身往自己杯中倒酒,且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世上,越活越发现身不由己哟。”

  李凡眼神仍是无神不看他,接他话道:“所以,我们不一样。”

  他还是不在意,似乎世界无事能使他失控。此次他并未再接他话茬,只是自顾道:“当你面前是一位庞然大物,你无论怎地都不能奈他何时,那便瞧着,盯着,伺机着,他以为你早已成了那待宰的羊羔,然后,他便总会有休憩打盹的时候,最后,他便开始不停的休憩打盹,等到有一刻,他终沉沉睡去。那时,你便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撕他一块肉,让他再无法爬起来。”

  此话入耳,那李凡终是转头对他,凝眼紧盯他。许久。那叶鸿却只是喝酒,一杯又是一杯,而后李凡中开口,缓道:“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那我们,算是有共同点喽?”一杯入喉,他又斟一杯,其间道。

  李凡似未听他所说,仍是凝视他道:“我与你不一样,若是我,我便瞧着,盯着,伺机着。待他休憩打盹之时,我便拼命的咬他,撕他一块肉下来,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那叶鸿本欲倒酒入喉,此话入耳,他猝然止住曲腕,蹙眉疑道:“哪里不一样?”

  “我不会等他有沉沉睡去的那刻,我没那耐心。我趁着他打盹,便会上前放肆撕咬他。我们,都只有一个沉沉睡去的时候,那便是——”话到此,他忽而将酒倒入喉头,而后将酒杯置于桌上,手指紧捏。那手指因用力而变得毫无血色。那酒杯随之颤抖起来。他眼神冷冽,眼中无神,似忆起什么。待他缓过神来,他才接着说道。“我放开嘴巴的时候。”

  “所以,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成则生,败则死么?”他终是停下一杯连着一杯的自饮,而是抬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然后,在他面前,有一手忽而横于唇前。他微微诧异睨着李凡,片刻后,他便扬眉眯眼,鼓颊咧嘴大笑了起来。他往杯中倒满酒,接过李凡手中酒又将自己那酒置于李凡身前,而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管他是何反应,端着那杯酒便踱步向外而去。刚出门,便有声,自他身后徐徐而来。

  “我何时说过你认输了?”

  李凡看他不答,只是前行,却仍是紧盯门外。未几,门外也有声,徐徐传来。

  “我就甚是喜欢与那山野小民喝酒,你能如何?”

  语罢,两人皆是洒然大笑。而后举杯,几近同时,倒酒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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