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何方笑问不归处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进入十强的弟子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决。

第三百七十场，王昭君对应晗。

“我的毒能轻而易举地腐蚀你的寒冰，你想怎么打赢我？”语气带着调侃之意——应晗分明是想激怒她。

王昭君愣了愣，很快又收回了露出的错愕之色，她完美地调节了自己的心绪，让慌乱的神情不会轻易被人捕捉到。这对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从小在圣女殿长大的她已经学会了看人的脸色生存，以及学会了伪装。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她而言，最长的不过是十八岁以前和小男孩朝夕相处的日子，还有她掉落悬崖后遇见的顾燕冥。

想到这，她嗤笑一声，不知是在感慨过去，还是在嘲笑自己的不公命运和软弱无能，或许两者兼有。

“你笑什么？”王昭君的反应超出了应晗的预料，应晗蹙眉而望，打算先试探王昭君的能耐，她掷出一道剧毒，动作快而狠辣，几乎让人看不清运动的轨迹。

“我笑什么与你何干？”王昭君语气间夹带着隐隐的怒气和不耐，她的眼神冷了下去，支起的冰屏挡下了应晗不轻不重的攻击，那一团要命的东西就在冰屏上面绽放出黑色的鲜花，有种诡异而凄美之感。

“只会这招？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应晗微微偏头，仅有的一丝兴趣也被消磨殆尽。她向前一步，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随即张开了方才紧握着的手掌，两束携着黑色的微光从她的手心中炸裂，散到周围。空气似乎闷了点，因为被掺和了有毒的物质，只要闻到一点，法力便会大幅度锐减，优劣势立马显而易见。

王昭君的第一反应就是屏住呼吸，可毕竟无论是仙是神都需要呼吸，她憋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胸闷气短，这一些举动都被应晗看在眼里，她勾起薄唇，冷冷道：“别挣扎了，你根本赢不了我。”

王昭君晃了晃神。

“硬拼不行，那就智取，冷静下来，观察对方的出招习惯和特点，由此预判那人攻击的时间以便躲避，利用这点的同时不要忘记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是完美的，只要对方猜不透你的想法，再稳重的人也会生出一点慌乱，这不是巧合，而是出于一个人的本能，而这点细微或许是微不足道的慌乱就成为了制胜的关键。”

这是上场前韩信对王昭君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也是最有用的一句话

“明白。”王昭君心中答应了一声，眼睛在下一刻变得清明

——她可是冰族的圣女，是洁净的化身。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额前的梅花印发出浅浅的暗光，一层只有她能看到的冰雾包裹住她的身体，净化了周围的空气。

装作已经吸入毒气，王昭君做出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深邃的眸子带有别样意思地看向应晗，暗地在手里结了一块薄薄的冰雹。指尖一转，冰雹脱手而出，应晗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轻轻将手一挥，黑色渗人的毒与迎面飞来的寒冰同归于尽，化作黑白交织的雾气散入空气。

王昭君打了个响指，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弟子们皆是惊呼，目光齐刷刷落在身形有点不稳的应晗上，她的脸不知何时被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她的眼神骤然间冷了下去，目光凌冽地瞪着对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手狠狠地抹去了脸上的血。

“你竟然不受毒雾的影响？”应晗轻声开口，王昭君却听出了里面藏着的惊讶之意，“很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废物。”

她“嗤”了一声，心却慢慢地沉落下去——他连这个也不愿告诉自己么？

“别再让我失望了。”她轻轻摩挲那条血痕，毫不费力地融解冰寒之气。“簌——”的一下冒出许多黑色的链子，王昭君瞳孔骤缩，翻身躲过了一条，其它的又紧接而上——这一次她不再那么幸运，交错纵横的锁链铺展成一张巨大的天网，将她如同囚兽般困在里头，穿透屏障的毒刺划破了她洁白无瑕的皮肤，毒素顺势进入血液里，她吃痛地呜咽了一声。

应晗弯起嘴角，红色的血将她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妖艳，她有意无意地调侃道：“你说……是圣女的禁锢令你畏惧多一点，还是我这毒链又将你内心的痛苦与绝望放大了几十倍？”

王昭君无力地抬起头，用一种更为凶狠地目光瞪向她，外层是难以抑制的怒火，里面却已经被回忆击得溃不成军。

“别让任何外界因素扰乱你的心神，记住我说的话。”

“……”韩信的嘴一张一合，坐在不远处的李白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韩信不理他，抬头看向天空，稍作停顿又继续传音道：“正午了，你的冰该被融化了。”

王昭君的目光一动，不知理解没有，意思意思地回了个“嗯”字。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并非全都无法行动，她手指灵活地在身后画了个圈，这一小细节根本就没有人能注意到，她正视着应晗，却不停地用余光瞟向周围，暗自记下了心算好的几个方位点。

正逢盛夏之季，烈红的太阳已经高挂在头顶，在没有任何的遮挡下将整座剑域照射得熠熠生辉，股股热风将脸颊吹得温和，染上了点点红晕。王昭君牵起嘴角，猛然间发力一举挣脱了铁链的束缚，在她身后凝结的冰晶飞奔而出。

“不自量力。”应晗对这种招数已经习以为常，掷出的毒气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冰晶全部粉碎，残渣化成水雾融入空气中，了无痕迹。

王昭君的一个笑容越发明显，看得不禁令人人心里打了个寒颤，空气似乎凝固了，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应晗感觉到了异样，脸色跟着“哗——”的一变——在她眼前，居然出现了好几个王昭君！

应晗懒得思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捏了个诀，开始对周围的幻象发动攻击，沉声道：“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本人王昭君夹在人群中毫不掩饰地对上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我在等待机会，如今时间刚刚好。”

薄薄的冰晶被毒针击碎后会变成轻小的水珠漂浮在空气中，加上正午的阳光是最猛的时候，光束照射在宛如凸透镜的水滴上会被折射——几条光束汇聚在一块，产生的交集之处便会生成虚像。

“没有人告诉过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成天耍小伎俩么？——光学折射成像的原理一般人都能够猜得出来，是你的傲慢和轻狂导致你注定成为这场比赛的败者。”王昭君祭出法杖，召唤出了一颗比先前还要大几倍的冰晶，虚像们与她的动作同步，生成的冰晶如同布阵般分成几列排开。场面顿时无比壮观，而这一切都在韩信的预料之中，他挑了挑眉，扬起笑容。

李白偏过头，不再去看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不可能……”应晗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终于决定使出全力，她阖上眼睛，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整个剑域的大致分布图，她似乎能在虚空中摸清所有人的站位点，数不清的毒针在她的手里汇聚，蓄势待发。

旁侧传来细微的动静，她向后一仰，躲过了足以将整个人撞出场外的冰晶，随即释放毒针朝两侧击去，动作利落干脆。一阵破空声划破天际，她将所有的力量注入在手心上，猛然间转身朝背后攻击。

“在背后搞偷袭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闻言，应晗愣了愣，身后击碎的也不过是一个虚像，她倏地回过头，瞳孔骤缩，一块锋利的蓝色冰晶息止在她的眼前——不到一厘米处，再靠近一点怕是要毁容。

应晗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王昭君意味深长地回了句：“是你迷失了方向。”

应晗哑然失笑。

她何曾有过方向？

她将两侧死角甚至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后背都考虑了进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只是瞎折腾罢了——王昭君就站在自己的正前方，从未移动过半步。

“应晗！”看到面前倒下去的人，王昭君叫了一声，瞬间撤回了所有的冰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轻轻摇晃几下，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李白和礼阳赶了过来，两人左右各一边架起应晗，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王昭君也没有多管什么，直接将人交了出去——反正应晗是他们那队的。

王昭君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点不适地揉了揉太阳穴。

“还好吗？”

另一侧传来韩信的声音，王昭君偏过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刚答应没几秒，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一同跟来的韩溟动了动身子，本想上去扶住她，韩信却比他更快一步。

“……”韩溟刹住脚步，看见王昭君安心地窝在自家弟弟的怀里，脸上竟残留着未尽的笑意，他眼睫一垂，刚伸出的手举起又放下。

“好烫……哥，我先带她回去休息。”韩信抚了抚她的额头，立马皱了皱眉，他看向愣在一旁的韩溟，等待批准。

韩溟：“……好。 ”

韩信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俯身抱起王昭君，走路带风地回到了住所里，恰好被前来打水的李白看到这一幕。李白倏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紫色的双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又过了一天，应晗没什么大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思索着接下来的比赛。

第四百八十七场，韩信对应晗。

又是一场激烈的对决，只是没想到韩信会比应晗下手还要狠，几招下来胜负已定。

“这是什么？”玄言子眯着眼睛看向韩信手握的陌影弑剑，摇扇的动作顿了顿。

“红瞳，不祥，恐怕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离清子的脸上没有多大表情，淡然回答。

“所以就很有意思了，不是吗？”玄言子笑了笑，见她毫无表情，很想去逗逗她，没想到撩拨不成反被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了回去，黏在椅子上不敢动了，只是右手不停地摇着扇子。

“那个会冰系法术的女孩和你有亲缘关系？怎么骨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别无二致的冰冷？”某人又嘴欠地说了一句。

这一回离清子没有理会他，默不作声地摸了摸脖子的挂坠。

休息时间，李白来到应晗身边坐下，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你找我是为了下毒的事吧？”一开口直接步入主题，应晗说得很轻松，仿佛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李白叹了一口气：“神尊们是看在你本修毒系且并未闹出人命的份上才不给予追究，你小心一点。”

“那又如何？”应晗完全不当一回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放空，又落在远处的虚空上，“下一场就该到你和我了。队长，我不会手下留情。”

趁着还有空余时间，她丢下一句话后就来到没人的地方，动作缓慢地拉起一条袖子，手臂上的黑疤呈现在眼前，颜色又深了几分，密密麻麻，几乎爬满了每一寸肌肤。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天而降：“你如此痛恨自己的父亲，怎么脑子闲搁着一会儿又开始想他了？”

“这里没你的事。”应晗冷言道。

“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最初来这的目的。我可以相信你吗？”

应晗嗤笑一声，撸下袖口，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