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们两个的时光被打扰了。一缕阳光从被打开的门缝里透过来,明晃晃的,几乎刺伤了秦玖言的眼。
“我的大小姐,该走了。”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千卿的佣人,她话间有意带了一股讽刺的味道。这句大小姐,不知道有这个女人多少的愤恨。
秦玖言默默的退了一步,离得她远了些,好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神情。
女佣扶着秦十念把她送了出去。回了头,正撞上跟在身后的秦玖言。
“你少在这里得意,指望你妹妹到那里飞黄腾达吗?”
秦玖言冷冷看着她。
女人压低了声音叹了口气,“那位大人的怪癖,不是你妹妹能受的住的。”
秦玖言从她身边略过,“与你无关。”
“龟奴……”
他不说一句话,轻轻把门带上了。前面走着的秦十念,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他的手狠狠握紧。
龟奴……他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子的身份。现在,他首要的任务,是救出她——救出他最真爱的妹妹。或者说,女人。
十念,再等等。
在那时的上海,先生被送去客人那里,是要龟奴背着送去的。可这一次,倒是个特例。秦十念并算不上不寐里的先生,她还只不过是个孩子。而送她去的龟奴,竟然也是她的哥哥。这在不寐,是前所未有的事。或许,在千柳看来,这已经是对千卿的孩子的最好的优待了。
可是这样子的优待,可惜,秦玖言他看不上。
他根本看不上。抱歉,我们这种罪恶之子,又怎么会在乎这种廉价的优待呢?以迫害为名的优待。
穿着破衣烂衫的秦玖言和身边的锦衣绸缎的女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出门,他看见了那一天鲜红的阳光。温暖的明媚的却未曾大度的施舍给他们兄妹的自私的阳光。
“我要哥哥陪我去。”他听见小十念开了口。“以后要是就这么见不到了,我该有多想他。”
女佣没说什么。柳姨看了秦玖言一眼,打量着他的破衣烂衫,“到那里就不用你下车了。”柳姨这么对秦玖言说道。
“哎。”他短促的应了一声,回过头就看见女孩被强制塞上了那辆有着一双大的可怕的车灯的普利茅斯。
他最后看了一眼太阳。太刺眼了,他这么觉得,不及女佣去催,他就利索的钻进了那辆黑的发光的车辆。
那是他和她第一次坐车。但讥讽的是,这竟然将是一场分别。他不允许这样心酸的可爱的事情发生。他想,即使是死,他也绝对要和眼前的这个妹妹死在一起。他并不觉得逃出有多大可能,但是如果连想都不去想这件事情,那这件事就只是一个天方夜谭。关键是,秦玖言他一点也不怕死。
车上只有三个人。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不过十四岁的龟奴,和一个三十七岁的司机念中仁,千柳的姘夫,念家的二老爷。此人曾到西洋留过学,颇有些见识,可这点见识因为没啥用武之地,也都用到女人身上了。外传这个人只有两大喜爱之物,一是女人,二是豪车。他到也乐得自在,暗中操纵不寐,让千柳把不寐办的风生水起。
秦玖言尽量不去想他的这些闲事,毕竟现在还是救出十念。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要想在一个壮年男人眼皮下带着秦十念溜走并不容易。
他的手肘在车的晃动中抵了一下女孩。
车抖动了一下。
“大叔……”秦玖言身边传来一阵虚弱清软的声音。
“大叔……”
女孩此时正一手掩唇,一手扶住椅背。声音机器虚弱。
秦玖言忽的从座位上弓起来,紧张的怕打着前面的念中仁。
“我妹妹不对劲!大人,大人!”
男人头也没回,“拿开手。”
秦玖言没有罢休的意思。
“大人!”
男人慢慢停车熄火,回过头,扫视了一眼少年。“拿开。”
他看看女孩,“下车。”
女孩推着车门,却开不开。
“你下车,打开车门。”
男人对着秦玖言说道。
秦玖言几乎是飞了下去。
“大人!”男人听见少年在车外大喊,“大人,我打不开车门!”
男人咧了一下嘴角,“龟奴。”
无奈,出于保护自己爱车的缘由,他只好自己下车。一只锃亮的皮鞋刚刚迈出车门,他就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别动。”
他冷笑一声,“你认为可以逃的么?”
秦玖言此时手里正执着一根削尖的木棒,直逼男人的颈动脉。此时男人瞬间转了身,把孱弱的秦玖言一棍子打倒在地。
“呵。”少年短促的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冷冷的看着他。
男人捡起棍子轻蔑地看着少年。“龟奴不过是龟奴罢了,穷其一生,也不过只是个龟奴。”
秦玖言对着男人勾起嘴角。眼睛里暗暗的,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伸手去摸皮带上的枪,“以后的今日,记得回来看看你这下贱的妹妹。”
砰的一声枪响,秦玖言闭上了眼。
结果如何,他早就预料到了。即使没有能够救出她,也……毫无办法。十念。
十念,以后,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身为龟奴的我都能活,你在念家,无论受了多大委屈,都要活下去。
那时那刻,邻边的小路上的晨光洒在秦玖言脸上。第一次 他觉得阳光真的很美好。就像,,温热的血一样。
血……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忽然侧对着自己倒下。男人身后,女孩眼睛睁的大大的,大口喘着气。
十念……
他几乎飞起来,紧紧抱住抖成一团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