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独梦雨然
本书标签: 现代 

第12章肖玉村

独梦雨然

从未觉得马风莲有什么魅力的林世韩,自从十年前经历一次“枪毙。之后。更加成了一块木头。现在,出现在他那迷迷糊糊视野中的马风莲,越发象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

——然而今天,他的心象是“活”了。

当女看守员领着他走向探候室时,他的心就乱了一路。

当他走进探候室,走近马凤莲时,他几乎没有看清这女人的脸,他的两眼便象钳子一样钳在这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叫肖玉村,漂亮极了,那躯体的上流风韵是十足的,与眼前凡俗的马凤莲绝不是同一个档次上的女性。

世界的含义,此时在他心中只凝缩成——女人……

“这几天……要特别老老实实。”她希望能听出她的暗示。希望你顺顺当当……”

“什么?就这几天了?”他的眼更加贪婪地盯住她。

“唔……我回去了。”她象往常一样,总是把探望的时间压缩到最短的时间内。

直到她蹑蹑地走出房间,他仍在呆呆而立。

女看守员走进来,对他说:“走吧,先回号房。二十分钟后,法院还要来人找你……”

二十分钟后,他被带进一个很宽敞的办公室,又波赏了个椅子坐下。他眼前晃动的是花花搭搭、模模糊糊的警服,他几乎没有看清任何一张脸口他脑予里晃动的只有马凤莲那虽然粗壮但毕竟是女人的身躯……

人们轮番说了些话,他几乎都听成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的风,没有完整地记下任何一个句子。就连。无罪释放一那几个字,也没有化成什么光辉灿烂的心境,只是在这几个字刺激了他的耳膜之后,他顿时觉得马风莲那女人——或是世上任何同龄女人中的一个——一下子离他更近了。

不知是哪位在场者说:“就这样吧,我们马上通知你的大哥,大姐,让他们明天来接你……

另一个说:“关于在你的事上肖玉村同志所受到的株连,我们将另行做出妥善处理……”

什么?肖玉村?世上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么?

“恩,确实存在的……”确实……十几年前的事,确实不是梦……确实……

仿佛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当了十二年木头之前,曾经是有青枝,有绿叶的树,有呼吸的生命,这就是说,他与一位二十四五岁,性格如火,漂亮如花的姑娘那火烧火燎的拥抱,双方的骨节都咯吱咯吱的响,后来像两股岩浆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汇流到一起,成了实际上的夫妻,这都不是幻境,不是梦。

然而,早在他从马凤莲口中得知肖玉村结婚之前,具体的说,在他接受枪毙的那一晚上之后,他就觉得肖玉村向遥远的地方,乃至另外一个星球飞去,说的在具体一些,是他在被枪毙的那一瞬间本能的喊出救命,使他在醒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死了,肖玉村注定要飞逝到另外一个星球上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的另外婚姻,也是合乎逻辑的,因为她的前夫已经死去了。

十二年呀,肖玉村在他脑子里渐渐变成了一张纸像,一个名字。渐渐地,连这个名字似乎也只是变成了几个花花搭搭,影影绰绰的字,几个陌生,似曾相识的音箱……

就是现在,他听到这个名字,也只是本能的抖动一下,丝毫不敢去设想。明天或者是后天,他再次贪婪的抱紧的人不是马凤莲而是肖玉村。

他的心底不是不明白,马凤莲是嫁不出去的人,苦等的背后掩盖的是只能如此。

这一切都没什么,马凤莲也是女人……

木头复活了,变成了动物。他模模糊糊的记得,是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动物的焦急,烦躁,意识流也只能是动物式的。一晚、一夜,他眼前的幻境中只有马风莲。

第二天,当腕子上的老罗马那发污的指针在黄褐色表盘上艰难的滑动到九点五十分时。他心里的火苗子一直燎到嗓子眼儿。

叫不出职务的几位穿警服的人,把他领到看守所大门口,舟门外的一伙人招了招手,又顺势将他轻推到门外。

刺眼的初夏阳光,将大门外的世界——特别是十几米外的一条街道,照成了一个更加陌生的空间。汽车、自行车,为什么开的那样快?而三三成群、两两成对的行人,却又晃悠得那样。

几乎只是在这一瞬间,他还发现了最闪光的东西——女人以及她们那被绷绷衣服衬出的女性轮廓,那被风吹起裙口下的腿……

啊,笑着迎上来的人,使他必须经过仔细辨认才能认出:大哥,大嫂,姐姐,姐夫……

然而他们那样微笑,他竟然又是这样陌生,像是隔着一层纱看到似曾相识,似路人的礼貌性招呼,又像是在闭目回忆中溅到的遥远昔日故人淡淡示情。

他们居然还雇来一辆出租汽车!

不远的地方,有一伙无业青年,像是执行着什么公差,他们尊在地上很有兴趣的打着扑克,把支撑的一副横标的两个字胡乱的摆在地上。标识上写的字是:“热烈欢迎除暴的英雄归来”!

“啊,大哥指着那一伙打扑克了的青年说:“他们是我们厂里面派来接你的。”

大姐也是笑盈盈的补充说:“其他头头们若不是有紧急会议压着涛。也都是要来的……一

至此,林世韩才迷迷糊糊地揣度出:横标上那“除暴英雄”几个字似和自己有关。

有关也好,无关也好,反正他都不会去深想,那几个字对他的刺激。董多也只象不知从哪里飞来、绕着他的头胡乱骚扰一阵子就离去的蜜蜂,用手赶一赶固然是应该的,不理不睬似也没有什么。

一切,都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事,遥远、迷离而不相干。

马凤莲隐在一丛花木后面,低头不语,不敢上前口。

世界的一切对林世韩来说都是虚幻的,象是海市蜃楼。只“马凤莲的躯体是实在的,伸手一抓就可触到。

“走吧,三弟,”大姐指了指出租汽车说,“先到大哥那儿歇歇脚,然后再商量别的事……

一向对林世韩较为冷漠的大嫂也陪着笑说:“对!先在我们那儿吃顿团圆饭,别的事都靠后……”

林世韩愣了愣神儿,向马风莲走去。

四目对视一番之后,马凤莲照例低下头,一只脚在地上轻轻踢着,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先回家看看好么?”

“家?什么家?”

“……豆腐胡同那间房……还是原样……一

林世韩哪里肯信!十二年呀,世界对他来说都不存在了一间小小的破房岂能还会保持着原来样子,神话也没有这样浪漫。

“真的”马风莲抬起头说,“我收拾得好好的。

林世韩激动了。

大姐,大嫂来催他,大哥亲自把出租汽车的门打开。他迷迷迷糊糊的被推上了车。

在车上不经意的说了远在那边的老头子还在惦记着你,虽然回不来,但是总还是关心你的。

他从车窗伸出一只手,招呼着马凤莲:“上车……到豆腐胡同去……”

大姐,大嫂都禁不住一怔。

到是大姐心眼来得快,她转了转眼睛说:“也好,先去看看

老窝……马凤莲!上车吧……”马凤莲没有坐过出租汽车,局促一番才走过来,上了车。

十多分钟,出租汽车停在了胡同深出的一个院门前。

这是一个大杂院,北房三间、西房三间都是陈旧到残破程度的房子。西劈北端的那一小间房,在林世韩的记忆里就是他从父母羽翼下独立出来之后唯一的小巢。十余年厄难之后他之所以首先缅怀这间简陋的房,完全是出于睹物思人之意。这问房子虽然残陋,但这里曾被一个人照亮过,这个人就是肖玉村。

一个人孤苦地走回这个家,无疑是很悲凉的。幸好身边还有个马凤莲。马风莲和肖玉村比起来,自然是毫无光泽度的,但她毕竟也是女人,林世韩心中的空荡感似乎只有女人才能填充。

林世韩和马风莲一起走进了布局杂乱的院子——显然是末流百姓杂居的地方。首先使林世韩惊愕的是他房门前的小小空地已经百物杂陈,几乎连一条通往房门的小径也没留下。北房的住户在房前栽植了一架南瓜,任凭那藤蔓自由伸展,十几条垂落的瓜秧几乎封住了他林世韩的半扇房门。而另一侧的高邻也不肯控制占有欲,脏水桶、垃圾箱乃至已经有裂绞的破坛烂罐,足足堆了一排,挡住了他的另半扇门。

林世韩的走进,近乎伐竹取道、摸索前进,几面陈旧的玻璃

窗上贴上了一些脸和鼻子,但没有人走出来和他打乎呼。

马风莲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使林世韩又一次惊愕的是:房间内不像是他预想的那样空荡和脏乱,简直比他离去时还要干净、有条理。这里平空冒出了一张双人床,床上的杯子也是新的。此外,那两把椅子,一个写字台,一个橱柜,以及橱柜上的暖水瓶,茶具也是新的。

这不仅像个家,而且很像个新房。

他疑惑的望着马凤莲。

马凤莲从暖水瓶里倒出了一杯水递给他,示意他坐下来喝点水。继而,她本人坐在床沿上,低下头,不冷不热地说。这是用你出事之前……撂在我家的那笔钱……置办的。哦,还余下三百多块钱在过里……

她起身走到橱柜前,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将橱柜抽屉上的锁打开。接着把抽屉拉出,从中翻出一叠钱,递给林世韩。

林世韩有一阵隐隐的感动。

马凤莲又回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低下头说:“置办这些东西有半年了。这半年,不是我来照应照应,就是我妈来看几眼……现在,你回来了,钥匙就交给你吧……”

说着,她把两把钥匙托在手心上,向前伸出了手。林世韩下意识地走过去,伸手去接……我该回去了”马凤莲说,“以后这一段时问,你先自己伺侯自己吧事儿没砸实,我常来常往的也不好……”

林世韩完全没有理解马风莲的意思,他那荒芜了的神经很难理解马凤莲的喻意,误以为这女人前面一系列温情都是一般亲友式的,至此也就结束。

这个房子,以及他林世韩的一颗心,早已经空得前怕。现在感到充实一点,就是因为填充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呀!从他的心里走掉,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空盘和饥饿……

一种像饥饿动物偶然发现一块神经可得食物的贪婪意识像火焰一样烧灼了他那木头一样的心。

“你……”他抢进一步,脸抽搐着,笨拙地问:“到底打算不打算跟我……”

“这事……我们总得当着人的面。挑明了说呀!一

“你意思是……愿意跟我?

“这话得到时候再说。不过,我的意思你也能猜得出。一

“会……有变么?”

“……那就看你了。晤,我该走了……”

马凤莲站起身,她离林世韩太近太近了。在她转身那一瞬间,她一侧便磨擦了他……

马凤莲的惊恐,失神只是一瞬。

这女人从未接触过男人此态,被男人抱得那样紧既是她未经历过的,也是她未能设想过的。老实说,她也从未有勇气臆想过有一天会被某个男人抱得那样紧。不错,她也遐想过。搞对象、结婚。然而她的设想的“搞对象”程式无非是经人介绍之后,一男一女走到一起,互相问清了脾气察性、家世身世,在象征性地逛几次公园,然后就是走进商场看家具、看衣裳,她所设想的结婚程式是跳跃性的,首先是一场很排场的婚礼,接着就是孩子出世。

一个男人把她抱得这样紧,她确实没预想过,此态与她脑子里的丈夫形象毫不沾边儿,倒是与“流氓”的含义相近。当然,她不认为林世韩是流氓。但却摆脱不了这样的传统意识,男人只要干出胡折腾的事,就证明他不实心实意想娶你

这才是她最恐惧的!

她需要的是规规矩矩的当一个人的媳妇,当这人孩子的妈,而不是需要什么男人使劲搂她、抱她!

“救命……”她笨拙地喊出了这么两个字。

其实,她这是脱口而出的习惯性用语,并非真是遇险时的特殊呼救。

然而,偏偏这两个古怪的字能象锥子一样刺伤林世韩的心——木头一样的心。或许,换成任何另外的两个字,都没有这种威力。

池耶滚烫滚烫的身体,一下子冷凝了。又象是被冷水泼灭的通红木炭,嘶嘶冒着的是水汽,而不是烟。

他松开了胳膊,起了身,又象木头一样在地上。

是呀,“救命”这两个字他是听到过不止一遍的,当然,他自己也喊过一遍的。

在十多年前那腥风血雨的年代,女人喊一声。救命,既是向野兽式男人的求乞,又是向正义男人的呼救。他,被很多人暗暗在心里或敬或畏的裴三,无疑是后一种人。他出现在恶棍式人物面前时,眼中那两道凶光比后来出手的拳头还要有威慑力量。他若不是这种人,肯定是落不到杀人地步的。

然而,偏偏他自己也喊过这两个字——。救命……”那是他被弄到“法场”上,一个乌黑枪筒前端的黑色圆环已经逼近他的脑门的时候。那时,他面前持枪而立的人正是恶棍,无赖。醒来之后,他回忆起了向他们的求饶,他的一切自尊意识和勇气都死了。

马风莲已经下了床。余悸来消地用手整理着散乱的头发。

林世韩望了望眼前这女人的可怜样子,他的心和脸一齐在发烧。他耳畔还在想着这女人的“救命”之声,他对这女人。有可怜之意,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双重恶棍形象的羞愧。

“你走吧……”他的声音有些抖。“千万别再来了……”

马凤莲居然努力小声的说出这几句这样的话:“……别介意。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什么事儿都得按规矩办……”

她又坐在床沿上了,喘息声也渐渐平息。

“一会儿,你到大哥大姐那边儿去吃饭吧……”这女人象是平心静气地说,“他们有好些事儿等着和你商量呢!头一宗,老爷子被抄走的产业被退回来了。当初你不在,大哥、大姐按两股分了。这事呢,人家也有理。不过,你一回来,人家总得表示表示意思。我想,我们不能贪得无厌,应该见好就收。人家给多给少我们都不还口,还得领情……”

林世韩的心此时装不下这些。

马凤莲使用了。我们”一滴,林世韩也没介意。

马凤莲对于占有大量的钱,有一种传统性的恐惧心理,何况她能猜出大户人家的儿女——林世韩的大哥、大姐,随随便便挤出一点油儿,也注定是万几八千的,因为她已风闻:这兄妹俩各自承受的袒产都不低于二十多万块林世韩倘若有很多的钱,她只能预感到自己的不幸。万儿八千虽不是太大的数目,过日子也绰绰有余了。

“钱”,这个字,从来都没在林世韩心中发过光,因为他从小就承受着“资本家子女”的无形铁帽子,虽然失去了许多同龄孩子都能享受到的东西,唯独没有失去过大把大把花钱的福气。哪个红色出身的孩子敢于承认他是“哥们儿”,他都敢花二三五十元请这个。哥们儿一去一次特高级的饭店。他十五岁就能一气喝三两茅台酒。

马风莲继续唠叨着。“咱身边这个杂院,也是祖上的遗产,大哥大姐都说滚归咱们,让咱们托托人,办办手续……虽然破些,两口人过日子也够用了?”

这样的破房、破院子,林世韩看不上眼,属于他裴家的宅子,至少还有一所精璜到人人羡慕、王爷府式的建筑。此时的他,对那样的宅子都没心思去想。

世界,早已离他而去。

马凤莲还要唠叨,林世韩不耐烦了,郁阎地说:“你回去吧……让我歇二会儿……”

马风莲只好起身,临走又补了一句:过两天我来给你洗衣裳……我妈也许二起来……

林世韩心里空荡荡的,像个纸箱子,他没有听进马风莲的话。

不小心,一根垂落的南瓜秧子挂在他脖子上,他没有勇气,扯掉它,只能轻轻取下,为的是不要招惹是非。

“瞧你!还心疼那儿根南瓜秧子下什么!扯断了就是了!”瓜秧架下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阿装男人,很有“派”,边从架下走出边说,这是我那门子赌气儿栽的。这回您露了面儿,没的说,给您挡道的事儿我绝不干。

说着,他一连扯断好儿根瓜藤。

此人是北房的住户,林世韩认识他。

这位三十多岁的风流型人物叫莫吉星。当年,他一家之所以被驱进这几问破房里来,是因为一家之主、即奠吉星父母统统当了右派。若干年前,这一对历难者又遇好运,于“纠正错划”的同时都官复原职,当局长、科长去了。他们知道二儿子莫吉星不是东西,几番因诈骗、投机倒把、倒卖黄金而被拘留、被劳教,被判刑,觉得此子与他们同住会损害他们脸面,便把这个孽障留在原宅了。

裴洛橙不知莫吉星这些历史,只记得他当年是个精明且又喜欢交朋友的少年,青年,故而今天相见,还强投一笑。

莫吉星自己也有过判刑史,见了林世韩很有一点遇知音?之感,同时也想借友增辉。他扯掉了几根瓜藤,转脸对林世韩说:“哥们儿,我这话是替你说的,省得你不好出口——我住这房子再破,也是五大间,捣根儿地说,这是你们老裴家的,到哪儿去说也迈不过这个理去。大哥,哦不,三哥,你什么时候想收回这宅子,朝我递个眼色就成,我要是犯粘糊,就是王八蛋!

甜甜的笑,甜甜的话,让林世韩感到一种暖意。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你疼我!可我呢,要知道领情!”

他,他不敢吱声。老婆凶的夜叉,指着鼻子骂他两个小时不停歇,他也只能蹲在地上用手搔头。老婆一看他这个样子,气上加气,话也就更加不客气了。

瞧你那个德行,你眼下这个样子,真应了那句俗话,抱着脑瓜子完蛋。有时候,病态的老婆为了激起他的男子汉脾气,甚至闯进屋里抽他老娘的嘴巴,结果也只是招出了他这样的话:“你有气,就拿我发泄就行了,折腾她干什么?”

李得年也是人呀,也要维护自尊心呀!

如果他在杀人犯面前还能逞威风,那自然会让邻居和老婆刮目相看的,但是他的下意识告诉他。林世韩对他忍让是历史性,也是千古不变的。

果然,林世韩陪出了传统性的笑脸:“啊,得年哥,你好啊,怎么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啊。

显然,林世韩不知道李得年已经结婚了。

“用不着说多余的话。”李得年依然很有神气地说:“一个事情说一个事情,完后再动我的东西,要跟本主打打招呼,在发现有这样的情况,休怪我不客气。”

“啊,对,不过得年哥你看我的门前。”

“那怪不找我,居委会和公务人员没有通知我有什么样的人住进这个院子,我不能认为这间房子有主人的。”

“哦,听得年哥说的是什么话。”

“要是觉得不中听就去告我呀。”去吧,去派出所,去厂子都可以。

李得年此时此刻的自负感觉并不是没有依靠,他所在的厂子办的一团糟糕,内部矛盾重重,唯独他一连被几年评为劳动,伎俩都是优秀的任务也。

李得年家的另外一边,住着一个胆小怕事的老太太,这老太太吧门打开一道缝,偷窥和偷听。这个镜头被李得年发现,倍增神气。

“我劝你是老实点儿。”李得年再次向林世韩瞪起小眼睛,很有些得意地说,“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奇怪的是:李得年的一切作态,都只能赢得林世韩的暗笑,而且毫无恶意。

“走,裴三哥!”冲出了房问的莫吉星笑着说,我刚才好象听见你跟谁说话了,跟谁?”

晤……没有……

李得年对莫吉星的恐惧感是一贯的,他本能地退了身、关了门。聪明的莫吉星明白了一切,甩着闲话说:是我听错了。

你原来不是跟人说话,是在赶狗吧!妈的,有那么一条松稿坏

的狗,当初还咬我呢,往派出所送密信儿……

林世韩不忍李得年受辱,抢先向门外走去。

两个人走出胡同,来到大街,莫吉星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把裴洛橙推了上去,自己也钻了进去,对司机说:“云鹤餐厅!”

车子开动了。林世韩不好意思地说:

“瞧你,何必……”

“嘻!请什么档号的人,就得找什么档号的饭店!三哥,二十年前你就没把那些没名没号的馆子映在眼里,兄弟我今天怎能屈尊!”

“让你破费。”

“嘻,如今我姓莫的也是有底气的人了……”

“你在哪个厂上班?”

“给他们上班?没有想法的人才去挣那几个钱!我自己还是干自己的生意。”

“经营什么?”

“不要搞得像个查户口的。”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这两个人已经坐在云鹤餐厅的一间雅室里了。莫吉星无疑是哦这里的常客和女服务员打得火热

菜是异常丰盛的,桌面上摆了一瓶西风,一瓶古井贡酒莫吉星忘不了和漂亮的女服务员开开玩笑。

“姐们儿,把这白灯管子灭了,换成彩灯。哦对,要粉红色的,嘻嘻嘻。跟你的新房子一样……”

“该死的,满嘴都是浪话……”

女服务员把墙上的一组电开关拔弄一番,室内立刻弥满了玫瑰色的柔光。

“姐们儿,”莫吉星又招呼女服务员,“斟酒呀!嘿,你今天伺候的,可是大贵人!往后呀,沾光吧你!来来来……

“该死的,哪一回来,也要把我折腾个够!以后呀,我可要加收折腾费了!

女服务员说着,走了过来,打开酒瓶,往杯子里注了酒,抢先把莫吉星杯里的酒喝了一口。

来来来,赏我三哥个脸!一莫吉星一手扳过女服务员的肩头,一手举起林世韩的杯子,递向她的唇边,“嘻……这等于给我们加香精!”

女服务员接过杯,不好意总地膘着林世韩。

一股浓浓的茉莉香气从女服务员身上散出,涌进了林世韩的鼻孔、肺里、心里。

他失神地望着女服务员那一起一伏的胸,意记了说话。

女服务员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将杯子放下,对林世韩说:“谢谢。”

“三哥,”莫吉星向发呆的林世韩笑着说,快!快!快付给人家折腾钱呀!姐们儿,还不掏他的兜儿!”

莫吉星起势将女服务员往林世韩怀里一推、一摁,没有防备的女服务员一下子坐在了林世韩的大腿上,这个玩笑开的幅度太大了,女服务员猛然挣脱,顺手把一杯酒炒起来泼在了莫吉星的领口里,然后就是似努似笑的跑出去了。

莫吉星笑着用手绢擦着脖子,擦胸口。

林世韩六神无主的坐着,心中的魔鬼又闹腾了。

闷闷的喝了几大杯酒以后,他的心中更像是长了草一样。

刚才女服务员的身体贴在他身体上那一瞬间,他鼻孔里面呼吸进去的是茉莉香气,要他再收敛神思又怎么可能!

他苦苦的坐着,额头上冒了汗。

“三哥,”莫吉星似是信口开河又似乎是另外有所指的说着。

“不是当年我奉承你,咱们这里的地盘,二三十万人中,谁是真英雄?不是吹牛”按斤两的称,就只有你一个!当初,徐大嘴高低是一市之王,市委会主任罢了,他那个黑心肠子,谁心里不发颤?明摆着的,他一瞪眼,把谁送上西天还不是现成的!恨他的有,背地里诅咒他几句不得好死的也有,可一跺脚能把他灭了的只有你了。我看这英雄党的九十货真价实,没的说。”

“哦,怪我,怪我,吃饱的不知道饿汉子的苦,嘻嘻嘻,刚才那个小妞把三哥的火儿给勾上来了把?

“别瞎说。”

“三哥,以后有什么大事,你帮我忙,眼下这种小事情,兄弟我帮你!”三哥,想解决哪方面的问题?嘻嘻嘻……我闭上眼睛都恁给你挑一张硬牌……”

“看你又说没有正经的话了,林世韩无力地反驳着说,莫吉星看的跟家清楚,他的声音更加低声,更加诡异的说:“别不要让马凤莲那个占你的便宜。嘻,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要条几没条儿,要盘儿没盘儿,就算她摆好了

架式等昔你,你也象是见了一个窝窝头——馋不出哈主子来!对吧,三哥……”

林世韩连还口的兴趣都没有了。

莫吉星嘻笑着,盯着这个没有呼吸过八十年代自由空气的人,象是看一只呆鸟。他那双狡黠的眼一下子就看透了林世韩郡颗颤抖的心。

好一会儿,他才把声音压得很低,撩拨着林世韩说,“三哥……你可不兴把自己的模样看得太灰了!实话你说,你暗传在好多人嘴里的名气儿,嘿,是条汉子!就是娘们圈儿里头,也有对你眼馋的!不是我吹牛,这顿饭吃完,我就能领你去见一个我敢跟你打赌,只要我把你的大名甩给她,用不了三五句话垫底儿,她就馋得眼红!不过,我怕你在她面前犯休,象个雏儿,那就连我的脸一块儿丢了。”

林世韩的酒已经喝得够多了,借精把他的神经麻醉成了十几年前模样。那时,有那么一些唯以出身好而自标的人物,抢到女人面前时总要投给林世韩几个鄙夷眼色,或是转着弯儿说几句踩巴他的话。渐渐地,他不打算再示弱,他果真也你那五间破北房……得让我住个十年八年的!”

莫吉星的手摁在林世韩的手上,越来越用力,传递着他的诚意。

林世韩心中的魔鬼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有的板着脸说,不妥,不妥!有的指着他的心脏说:“你叫流氓行为。”然而也有一两个沉默的,轻地搔行他的心壁,弄得他奇痒难忍……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脱口而说:“那房子……我本来就不想要了……”

“齐了,三哥!!”莫吉星结了账,要世韩独自回去,说他本人还有事,不能马上回京。

下午三点。左右,林世韩仍躺在床上消耗他那一点酒力。一辆出租汽车停在杂院的门外,司机走进来。站在院中喊一声:“林世韩在这儿住吗”

与林世韩同时推门而出的,还有那位窝囊废兼逞威者——李得年。他站在自家门口,瞪着一双小眼睛,向裴洛崧作出怒视的样子。仿佛这敢于怒视本身,就是一种男士气质。李得年是不怕失去那一间裂房的,他梦想着。只要林世韩一索房,他就可以向本厂要房。“劳动、纪律双优秀”人物,领导上兴许会优先考虑呢!

上一章 第11章一见钟情 独梦雨然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13章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