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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投机

独梦雨然

“人生任何意图上进的尝试均有空中飞人,的性质,这种飞跃中最壮伟者为婚姻。双方伸出双臂,确信对方可以接着。

他们在空中悠然飞过,这当然是一种冒险的尝试。但是不能因为冒险就不加以尝试。失败了又该如何?那创口就没法子缝合了吗?自己还没走到那一步。她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慢慢的天花板上甩出几根绳子。她在表演惊险的空中飞人,她伸出双臂,对方没有接着,随着一声尖叫,她从万丈高空中摔下来,跌得粉身碎骨……

“啊!”宜芬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仍站在窗前。窗外仍是黑沉沉的暮色,小白屋的灯也仍亮着,不过几分钟甚至几秒钟的时间她就睁眼陷入冥想之中。

“一定是我想得太多。”宜芬对自己说着:“我变得不像我自己了,到底是什么使我改变的?”

她的眼前又浮起二个影子,那个男孩子有一双浓眉、一双漆黑和忧郁的眼睛,固执的表情,穿着灰色的毛背心,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站在斜坡上显得格外高挺,格外落寞。她以为他会朝她走过来,他没有,仅左右张望了一下,低着头朝来时的路走去,他像海中的雾,一种似存在又不存在的形体。那个形体曾对她说过:“……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我的故事,几天也说不完,这里面有仇恨。也有爱。

他的故事是怎佯的?仇恨是怎样的?爱又是怎样的?那个形体曾对地说过:“每个人不是往美国跑就是往大都市钻,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我相信你比任何人有更好的机会,不论是出国或者就业。”

那个形体曾怀疑和不信任的问过她:“你觉得留在这儿就量过有根的生活吗?”

留在这儿就是过有根的生活吗?难道她不该留下来吗?宜棼在报纸上画了两个大问号,又在大问号里画上无数的小问号,大大小小的问号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脑子里。挤得她脑子发胀、发痛,心里却感到一片空白。这都是那个陆苇引起的。

陆苇。陆苇……

陆苇住在离怡怡园远的地方。他每天走路上下班,来回不过半个钟头。

那是个比怡园更僻静的小地方,叫做碧湖。碧湖是由一个小湖而得名。那个小湖供给附近及怡园一带的用水,湖中有座极小的岛,岛上遍植相思树。每当夕阳时分,湖水树影相映,奇幻幽美。

陆苇的小木屋就座落在湖边。这间木屋是本地一个老人所有。老人常年在外,木屋就空了出来。陆苇看中这里的幽静,离办公的地方又近,于是经人介绍,以每月一千元租金稆下

他在木屋四周种了许多花草,又用绿色的油漆漆过,小木屋焕然一新,成为美丽的居所。陆苇就往这儿住了两年多,他在工厂搭伙,回到木屋就是读书或写作。他把这里命名为“聋庐”。

由于在战乱中失去他的家。在苦难中成长,他比一般同年龄的人沉默。也较深沉。

振华制药厂的待遇不错,除了必须的开支外,他把余下的钱拿来买书,及供给本地一个穷孩子念书。

他永远不会忘记林伯伯临终前告诉他的话:“帮助比我们更不幸的人,要知道这世界虽然冷酷,也有它温暖的一面,至

林伯伯只是一个平凡的、拉三轮车的人,他在陆苇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对他伸出了援手,那么当自己有能力时为什么才去帮助别人呢?

他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帮助那个穷孩子阿强的事,他尽量保守秘密。当一件恩惠公开时,那就成了施舍而不是恩童了。陆苇的英文造诣很不错,两年中他在翻译一本有关社会问题的书籍,那是一桩相当艰巨的工作,他没有放弃,也从不打算放弃。

两年来,他不是没机会交女朋友,他的外型对女孩子绝对有吸引力,只是吸引而已,他不会玩,不会献小殷勤,不会欣赏女孩子的矫揉做作,他喜欢自然纯朴的女孩子,在他的梦里,他幻想过会遇见一个可爱的、小小的女孩子,做他的女朋友。做他的妻子,他们就在湖滨的木屋度过长长的一生。

这样的女孩子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直到那个清晨,他在怡园遇见宜芬。宜芬并没有出众的美,但是她那种纤尘不染的清雅气质像磁铁一样的吸引了他。他的眼睛接触到她的眼睛时。他有刹那的迷失、刹那的震颤,似乎她就是他所梦想、所等待的女孩子。

那天黄主任把宜芬带到他面前时,他竟微微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追求宜芬,不知是否该在事业上稍有眉目时,卷入情感的漩涡里。

主要的他对追求女孩子缺乏经验。就像那天宜芬站在怡园的门口,他本来可以走过去和她讲话的。却莫名其妙的退缩。双手插在裤袋里,很不情愿的走回“苇庐”。

那个女孩子扰乱了他平静已久的心湖。他在梦里见过她?梦中的她,眼睛出奇的黑,出奇的亮,她对他微微笑着,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牙齿,和两个小酒涡。他惊喜的瞧着她,伸出手正想拉她,她甩甩头跑了。他跟在她后面追她,被一块巨石绊倒

他惊呼一声,醒来。窗外月色皎洁,小湖上树影晃动,他若有所失。细味着梦中的一切。连接着好几个若有所失的晚上。宜芬的影像萦绕不散,他苦恼了。

“难道——”他不止一次的自问:“我爱上那个女孩子了?那个在我眼中有些奇怪,有些特殊的女孩子?我并不很了解她,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她来自何处?又归向何处?我可以爱她吗?她会接受我的爱吗?要怎样爱?上帝,请指示我一条正确的途径。”

他闭上眼睛。诚心诚意的祈祷了起来。

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何等寥落!

杨柳岸,晓风残月,又是何等凄惨冷清!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又更是何等深沉无奈!

柳永一生坎坷不得志,而感情又非常深挚,反映到作品里来,便是情意缠绵。他吐语浓丽,却很平易,这正是柳永可贵处,能在中国文学史上放一异彩。现在的新诗,讲究什么“现代”“新潮”,故意标新立异,结果弄得新诗既无音韵之美,意境也不高远。她宁愿读唐诗宋词,也不愿读现代诗人的作品。

自己是不是太偏激或守旧呢?

这样想着,宜芬已经踏进怡园的客厅。

客厅里坐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子。她自忖这个女孩子必定是李振华的女儿。

她和宜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自从那天早上听到李厂长和阿珠的谈话后。宜芬以为李振华的女儿是个野性任性的女孩子。

现在,她却静静的坐在沙发里,当宜芬走进来时,她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宜芬。

她的态度不太友善,宜棼容忍了,甚至很喜欢她。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很秀气的眉毛,很黑很大的眼睛,还有薄薄的唇,长长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显得楚楚堪怜,她的美是带三分病态的。

“你是谁?”那个女孩子问,眼睛瞪视着宜芬。

“我姓童。叫宜芬。”宜芬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柔和地说:“我在你父亲的工厂里工作,在业务部门,我就住在这儿,我见过你母亲,现在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父亲?”那个女孩睁着双眼,茫然地,“你知道我父亲是?”

“我……”宜芬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我希望没有得罪你。”

“没有人得罪过我,有心的人都不会,你有心吗?”

“心?”宜芬尴尬的笑了笑,李振华的女儿真是令人难以接摸,她怎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呢?她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然后宜芬看着她问:“当然,每个人都有心的,你不认为如此吗?”

“不,”李振华的女儿摇着头,脸色变得黯淡忧戚,那双大眼睛显得无比的空洞迷茫,“有很多很多的人是没有心的,难道你不知道吗?有的人的心碎了、破了,有的人的心麻木了、僵硬了,这都是很可怕的。我常梦见我的心被人用小刀挖掉了,血不停的流,我痛得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人理我。

宜芬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子,什么事情使得她如垃她好像很害怕、很空虚,脑子里塞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看着宜芬时,眼里是含着敌意的。她们以前从未见过,她为什么不欢迎宜芬呢?

“李小姐一一”宜芬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找出一些得体的话来说,她不愿空气僵着,她祈望获得李小姐的友谊。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李小姐转过脸,扬声喊道:“不要叫我李小姐,不要,不要——”

宜芬震得退后一步,惶然的站着,难堪、羞辱、尴尬,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场面。正当她准备退出时,李厂长进来了,他先对宜芬颔了颔首,才叫了一声:“慕容。”

慕容是他女儿的名字。

听到有人喊她,慕容回过头,眼睛望着宜芬,也望着自己的父亲。

“慕容。”李厂长朝自己的女儿走近,用慈爱的语气说:“你今天好吗?让我来介绍介绍,这是李宜芬,她很好,以后你们可以多谈谈。”

“李宜芬。”慕容重复的说:“她的名字很好听。”

“宜芬,这是我女儿慕容。”李厂长转向宜芬,“你们还没见过吧!”

“没有。”宜芬摇着头。“爸爸,我要上楼去了。”慕容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宜芬就上楼去了。

宜芬的眼光跟随着慕容,慕容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不到慕容的背影那么动人,纤纤细细的,白色的睡袍一直拖到脚踝,头发长可及肩。为了慕容的特殊和美。宜芬衷心原谅了她对自己的不友善和不礼貌。

“宜芬。”李厂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喊道。

“嗯。”宜芬回过头,她的思想仍未从慕容身上离开。

“希望你不会介意。”李厂长看着她说。

“介意?”宜芬迷惑地,“介意什么?”

“慕容对你的态度。”

“哦!”宜芬笑了笑说:“原来是这个,也许我突然闯入使她有点不习惯,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呀!”

“你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

“你觉得——慕容怎么样?”

“她很美,很——特殊。”

“她怪么?”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坐下,我们聊聊,还有一会才吃饭呢!

宜芬顺从的坐下,刚才她一直是站着的,经李厂长一提,她感到腿真有点酸了。

李厂长点燃了烟斗,吸了好大一口才慢吞吞的说:“慕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她健康、快乐。”

“这也正是天下所有的父母所希望的。”宜芬说。

“偏偏这两样她都缺,我为她担心。

“慕容她——”

“她曾经拥有过健康和快乐,但爱情失去后,这两样东西都不存在了。”

“如何失去的呢?”宜芬忍不住关心的问。

等会儿回答你。先告诉我,你对慕容的第一个印象怎么样?”

“我说过她很美?也很特殊,我想我会喜欢她。”

“喜欢她?”李厂长拿下烟斗,看着宜芬说:“我感激你这样说。”

“您不喜欢她吗?”

“我爱她?比爱什么都爱她。”

宜芬注视着李厂长,他脸上的表情使她感动。

“您是个好父亲。”宜芬说。

“我不能使她健康,使她快乐,这使我遗憾。”

“您已经尽力了,我想她会健康起来、快乐起来的。”

“但愿如此。”李厂长狠狠的吸了几口烟,他的脸藏在白色的烟雾里,用低沉的声音问:“你看不出慕容与常人不同?”

“她的情绪不太稳定,精神不太集中,好像什么事情使她害怕、惶恐。”宜芬迟疑的说。“您不介意我这样批评她吧?”

“当然。如果我介意。我就不必问你了。”李厂长摇着头,缓疆的说:“慕容受过打击,对一个内向的少女来说,那打击的确是重了点。”

宜芬点头,示意李厂长继续说下去。

“记得你到怡园的第一晚我问你的问题吗?”李厂长吸了长长的一口烟问。

“您好像问过我有没有男朋友?”

“是的。你回答我说没有。”

“我的确没有,您不相信?”

“相信。一李厂长颔首,“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像你这么善良温静的女孩子是应该有男朋友的。”

“我正在等待?但是并不渴求。”宜芬坦然地说。

“我欣赏你的爽快,上帝没有规定女孩子非矫揉做作不可。”

“嗯,一宜芬漫应着。

“那晚我对你说过?女孩子选择对象时要小心谨慎,兔得一失足成千古恨。要选人品好、心地好的男孩子,还要彼此真能相爱,真能了解,要志同道合。财富、地位、相貌倒在其次。而且选丈犬跟挑情人完全不一样,爱情的打击使人心碎,婚姻的失败使人消沉。我还对你提过王小姐,一个很有才情的女人。你记得吗?”

“记得。”

“那就好。”李厂长长嘘了口气,“慕容就吃亏在这点上,她以为杨正元的内心像他的外表一样可取,他却负了她。”杨正元就是慕容的男朋友?”宜芬问。

“未婚夫。”李厂长说:“也难怪慕容,连我都想不到杨正元会变。”

“哦!”

“畅正元很漂亮,漂亮得足够去当电影明星,也很会说话。慕容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当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杨正元以后,她很快的爱上了他。我看过慕容的日记,她把他当做她梦里的白马王子,心目中的偶像。那时杨正元对慕容也很好。他们常在一起,慕容不喜欢上喧闹的场所去,正元就到怡园来陪她。这附近的地方他们都玩遍了,包括碧湖。”

“碧湖?”宜芬仰起脸问:“我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一个小湖,离我们这儿不远,陆苇就住在湖畔的木屋里。”

“哦!”宜芬点点头,心里却觉得奇怪,陆苇怎么会跑到湖畔的木屋去住?那近于半隐士的生活,他受得了吗?就算他受得了,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如此?

“那儿很僻静,陆苇的木屋是唯一的房舍。”李厂长解释着说。

“他怎会住到那儿去的呢?”

“那儿清静,陆苇是个很肯上进的孩子,他的英文造诣很不错,我知道他正在翻译一本书。嗯,他没和你谈过什么吗?”

“很少。”

“他也许不太随俗,但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没有正元漂亮?但是比正元有深度。有深度比漂亮更可取,慕容忽略了这一点。我不太懂得你们少女的心,宜芬,告诉我,你怎么判断你是。“是的,你还年轻,你不会了解做父母的对儿女的心。当儿女快乐时,又担心他们不快乐时该怎么办?

宜芬感动的看着李厂长,由于一番谈话,她对李厂长又增加了新的评价。他是好主管、好主人、好丈夫和好父亲。宜芬尊敬他、佩服他,现在她更下定决心要帮助他使慕容重新好起来、快乐起来。任何创口都应该有结疤的时候啊!

“所以当杨正元准备出国时,慕容失魂落魄的过了好几天。我劝她安静下来,好好的再考虑一下她和正元是否合适。正元的远离使我担心,你知道,慕容是个很痴情的女孩子。正元临走前提出了和慕容先行订婚的要求。我不认为订婚就能保障两人的爱情,它只能短期间约束当事人,爱情是不该靠约束的。我极力反对,我对慕容说等正元学成归国时,再谈婚事也不迟,我当时的想法是当他们中间的情况有所变化时,还可做退一步的打算,不必受婚约的约束。”

“这是个好主意,慕容怎么不赞成呢?”宜芬问。

她极力反抗,甚至以绝食和哭闹来争取。我宠她,爱她,既然她表现的那么坚决,我答应了她。”

“订婚典礼是在怡园举行的。慕容请来了她所有的好朋友和好同学,她十分重视这件事。正元没邀请任何亲友,他只请了一个教授替他主婚。正元当着我的面慎重的说,他能拥有慕容是他毕生最感快慰的事。他说他会早日归来,为慕容安置一个快乐温暖的家庭,他会一辈子对她忠实、对她好。”

宜芬凝神地听着,客厅里静静的,窗外的暮色逐渐深浓,显得那只大吊灯的淡蓝光晕格外柔和。缎带向上绾住,睑上薄施脂粉,她的眼睛里满是幸福肃穆的光采,她善良得连魔鬼也不该去伤害地。我一直注视着她,当杨正元为她戴上订婚戒指,并在她颊边轻吻她时,她的大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泪珠。订婚后一个拜,杨正元搭机赴美。在机场慕容把自己珍视的一串珍珠项链送给了正元。那串项链十分名贵,更主要的是在每一粒珠子里,都深藏着一个少女的秉情与祝福,而他,正元却辜负了慕容。”

李厂长摇着头,眼神有点黯淡。一霎间宜芬心头涌上万千种复杂的感触,爱情究竟是什么?它来自何处?

又归向何处?杨正元怎能辜负一个像李慕容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宜芬骤然想起那个很不随俗的邱讲师,以及邱讲师告诉她的故事。邱讲师是个并不出众的男人,而他却能始终如一的爱着一个残废的女孩子,他等了那个女孩子十年,并且要一直的等下去,等那个残废的女孩子能离开轮椅站起来,答应做他的妻子。宜芬从未见过那个残废的少女,现在自己愿意为她祈祷,苍天有眼,让那个女孩子好起来吧!

让邱讲师早日娶她为妻,终止那份等待。宜芬又想到陆苇,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有点眼熟,原来陆苇有些像邱讲师,并不是外表像,而是眉宇闻的沉郁气质像。如果——如果那时李慕容钟情的是陆苇而不是杨正元,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也许陆苇已经做了李厂长的女婿,他和慕容就住在怡园里,安静而平淡的过日子。

宜芬把陆苇和李慕容的两张脸联放到一起,怎么都拚不拢来,不是谁配不上谁,而是——他们不该配在一起。

这种想法近乎荒诞和幼稚,宜芬的脸莫名其妙的发起热来了。好在李厂长没注意她在想些什么,李厂长伤感的说:“杨正元是到美国西部一个小城,那里的中国留学生很少,正元的每封信都诉说他如何寂寞,如何想念慕容,如何怀念在怡园的那段美丽时光。

慕容每次收到他的信,都要看上好几遍,我想,她能背下他信里的每一句话哩!后来杨正元的信逐渐少了慕容天天等他的信,人一天天瘦了、苍白了,我安慰她说或许正元功课忙,或许误了邮递时间。其实,那全都不是理由。于那个可怕的消息来临了,隔海传来正元在异域另娶的消息,那个女孩曾是慕容的同学,我见过她,一个丝毫都不出色的女孩子,她的姑母也在美国和她同住在一起,他们拥有别墅、汽车、股票,在乡间还有个小农场,我不知道杨正元是因为太寂寞而娶她,还是看上了她的财富?主要的,那个女孩子近在眼前,而慕容却远在海的这一边。

“他怎么向慕容解释他的作为呢?”宜芬问。

“那是不需要解释的,是不是?

“这对慕容太不公平了。”

“不止不公平,简直是残酷。”李厂长说。慕容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她的双手和双唇止不住的打抖,就是世界末日来临也不能使她那么伤心。她哭着跑到碧湖,把杨正元给她的订婚戒指扔到湖里。从那时起她就变了,精神恍惚。常做恶梦。有时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她疯了似的跑出去,我在后面追赶,她仍没命似的跑,一直跑到碧湖边。才筋疲力尽的栽倒在草地上。我敲开木屋的门,唤醒了熟睡中的

陆苇,陆苇帮我把慕容抱回怡园。昏迷中慕容不停的叫着正元的名字,求他不要背弃她、欺骗她,那是种令人肝肠寸断的绝望呼号。”

“慕容在病床上度过了那个萧索的秋天。”李厂长顿了顿,又说下去:“医生说是肺炎,神经衰弱,她的脑筋受刺激太大。需要安静的调养。怡园已经是个够安静的地方了,我把她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她喜欢蓝色,我就让人把她的房间漆成淡蓝色,装上蓝色的壁灯。我问她需要什么。我会全为她买来。她

摇着头凄迷的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因为她已经没有心了。我为她请过心理医生,效果都不大。她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她不知道自己千了些什么,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唉!我老了,我从不知道爱情会这样伤人。”

李厂长叙述完整个故事,费力的站了起来,宜芬看见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眸里凝聚着泪珠,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他却流泪了,为他可怜的女儿而流泪。

宜芬朝李厂长挨近一步。由衷的说:“慕容会好起来的,我们给她力量,给她信心,她可以在情感的废墟上重新站立起来,她可以——也应该去找寻一份新的、真正的爱情。”

“宜芬,谢谢你这样说。”李厂长的双手在她肩上按了按,近乎激动的问:“你是个好女孩子,善良、有个性、能干。你肯帮助慕容吗?”

“当然,我乐意这么做。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好,嗯,我们去吃饭吧!”李厂长说。

那顿饭吃了相当长的时间,李厂长还叫老赵开了一瓶白葡萄酒。

宜芬回到了自己房里,细细的回味李厂长对她所说的话。

她在想该如何着手帮助李慕容。

“首先,我要消除她对我的敌视和不友善,使她信任我,我该找机会和她多接近。”宜芬对自己说。

这样决定了后,宜芬心里感觉舒畅了些。换上睡衣,一时睡不着,她随手抓起一本书来看,书中的一首歌深深地吸引了她。

我爱,我已老。两鬓金发中,银丝正闪烁。华年似逝水,我爱,我已老。

我爱,汝未老,

年华虽已逝,

我目我心中,汝仍美艳。

我爱,汝未老。

我们相爱,彼此心中都有着各自的身影,你像那偏偏的少年,而你在我心中,娇艳正妙龄,相爱深入心。

年华已已逝去,永远就不会再回来。

多么美的歌词!宜芬合上书,双手交叉的放在胸前,她似乎看见了一所温暖的小房子,那里面住着一对子女皆已长大远去的老人。老妇人在对镜感叹年华似水,她的两鬓如霜,老先生却安慰她说她仍然美丽。但是年华终究似逝水,他们不得不承认岁月无情。但岁月只能增人白发,并不能改变相爱的两人在年轻时对彼此留下的美好印象。

宜芬正神住的想着时,忽然听见有人叩门。她惊得一翻下床,拉直了睡衣,才压低嗓门问了道:“谁?”

“我。”一个重浊的声音答:“老赵呐!童小姐,你还没睡吧!有你一封限时信。”

限时信?会是谁寄来的限时信?宜芬纳闷的走到门边,开了门,从老赵手里接过那封信。

一看信封上的字。宜芬就知道是钟晓瑜寄来的。她匆忙拆开,一行行熟悉、亲切,又令人伤感的句子跳入宜芬的眼帘:

宜芬,你的心我已经收到了,前几天天气不好,你到医院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天,感觉上却像是分别了许久许久一样。昨天我回到母校的教务处申请英文成绩单,教务处还是那几个宝,主人不在,天高皇帝远,个个腿翘的半天高,喝茶,看报纸,发牢骚,搬起事情来死样怪气的我。我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发牢骚,肺都气炸了,才拿到那份成绩单,可恶的很,办完事我倒校园里走了走,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大学尚未开学,校园里冷冷清清的,偶尔走过一两个人全实陌生的面孔,我不禁黯然伤感,伤感那段美好的时光过得太快,太仓促,我在一棵大树坐下,只为了躲开那份像我猛扑过来的伤感。宜芬,记得毕业的前夕吗?

我和你,何幼枚三个人就坐在这棵大树下,一直坐到月亮升起来有落下去,我们谈着各自对未来的憧憬,幼枚不胜娇羞的说她愿意做沈洁的好妻子,沈洁是个飞将军,有幼枚这样一个好女孩做妻子,他会心满意足了吧。

要是三四年前听到一个女孩子的愿望只是做一个好妻子,不骂她没出息才怪了,而那夜幼枚的话使我感动,你虽然没有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感动的。天下最单纯的愿望往往是最美好的,是不?我们尽可以说幼枚是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女孩子,却不能说她的人生没有意义。

你想不到再过七八个月幼枚就要做母亲了,好想看看她做了小母亲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常在想你说过的话,你说你留下来只是因为你觉得你该留下来,你不愿意被出国的浪潮淹没,不愿意做那一块随波逐流的浮木,你愿意在这一块土地上扎根,于是你到了怡园,我想那份工作对你实在适合不过了,我已经参加了托福考试,及格了,申请了几所学校,大概会有眉目的。我想出去走走,不论多久,我必定会再回来的,我不可能把她们连根拔起的,母亲也赞成我的想法,她现在就在我替我收拾了!女孩子竞选中国的小姐,出嫁,以及出国,这三次是一生做新衣服最多的时候。

我没有告诉你,我在这所学校所教的英文,很滑稽吧?我成了中引文造诣最佳的人才了,我们这里是三流学校,学生程度低得很,很难教,学生的鬼点子顶多了,气得我很想把他们揍一顿,我们校长又矮又瘦,没有下巴,脖子很短,他有极强烈的演说欲望。每天升旗后都要上台去猛说一阵。训导主任又黑又胖。

他是猪吗绿豆的事情都要管,管学生用揍,有一次把一个男生揍得在地上乱滚,管老师是用眼睛瞪,有一次把一个男老师瞪火了,扇了一个耳光后,卷铺盖走人。教务主任外号白板,是因为他又白又胖!白板是好好先生,什么事情都不管,大事都推给校长,小事推给教务组长,难怪他越来越发福,老师中大多都是一些不得志,不如意的人,真正有志献身教育的人很少。老实的说,教员的薪水也很少。单身的稍微可以应付,还谈什么生活情趣,生活情调!每天听她们发牢骚。真是叫我烦的真想把天给顶破。我的出国手续办好了,我是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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