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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会是大小姐脾气吗

独梦雨然

“李宜芬,你真想得太多了。”她甩甩头对着镜中的影子说:“一切都会习惯的,你安心的住下来吧!别胡思乱想,特别是别想那个叫陆苇的,他只是李振华厂里的一个职员,一个和你毫不相于的男人。”

这样说了后,宜芬的心定了些。她扭熄电灯,悄悄的爬上床。钻进薄被里,闭上了眼睛。才能到各房间。宜芬的房间在长廊尽头,关上房门自成天地。如果她不喜欢旁人打扰她,她只要关上房门就成。楼上主要是李厂长的卧室、书房,也有好几个房间。宜芬还没参观过,主人没有领她参观,她是不宜瞎闯的。在家里母亲总教导她做个淑女,凡事都要有分寸。女孩子最怕坏了名誉,那真是万劫不复。父亲的风度在亲朋中是出名的好,完全是个外交家的派头,耳濡目染,她和妹妹多少受点影响。

“童家的女孩子走出去,就要看着像童家的女孩。”母亲这样说过。话里不无骄傲的成分。

从侧门走到院子里,看见了老赵正在浇花。

“早,老赵。”她先打了声招呼。

“你早,童小姐。”老赵笑吟吟的站直了,”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

“很好,谢谢你。”宜芬向四周望了望,乳白色的雾从四面八方拢了来,带一点朦胧和飘逸的美。山脚下的工厂静静的耸立在白雾里,整栋李宅也矗立在白雾里,她从屋后向上望,一片飘渺的浓郁,雾在树林里显得更朦胧、更飘逸。她想起在树林里小小白屋,那个失意的女画家,她的故事……

宜芬站了好一会,太阳出来雾逐渐散去,她可以看得更远,更加清楚,站在半山上,那条公路,她来的时候经过的那条公路,窄的像女孩头上系的发带。公路过去是一大片稻田,稻叶仍是绿的耀眼,风一吹像掀动一片绿色的海浪,仔细看有些已经长出了稻穗了,再过一阵子,稻子收割的时候,又将是另外一份景象。

“这里真阿红,好清静啊!”宜芬情不自禁地说。

“有些小姐却怕这的情景呢!好多来了不久就走了。”老赵捂腔说。

“哦?”宜芬很有兴趣的看着老赵。

“可不是,去年来了个叫什么小野猫的女孩子,干了两个月,搞得这儿天翻地覆,她成天打扮,就没见她办过事儿,旗袍紧得要裂开,高跟鞋细得怕人,眼圈涂了黑黑的一大片。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没睡,又像是挨了一拳似的,耳朵上挂了两个大圈圈,老远就看得见。听说她还参加过什么中国小姐选举,初选入围了呢!你和她完全不一样,不过,还是你这样好,像个大家闺秀,有分有寸的,怕不比小野猫美一万倍。

宜芬听完,无奈的看着老赵,老赵自然是看不惯小野猫那类女孩,否则,他也可以往十里洋场的都市挤啊!

“她们都住在这里吗?”宜芬想了想问。

“不,她们每天来回跑,反正公路局的班次不算少。这儿上去有家印刷厂,员工近五百人,所以有人开了几间小店,专做他们和咱们厂里人的生意。”老赵说。

“哦!这厂里有多少人?”

“工人有一百多,职员有一二十个呢!”

“他们都是这附近的?”

工人们百分之八十是这附近的人,尤其是农家子弟特别多,他们念了初中就不愿意在上学了。

“在这个厂也不坏,学得一技之长,将来受用不尽,总不好大家全往都市里挤啊!

“你的话道理,不愧是上过大学的。”老赵说:“难得李厂长人好,又能干,跟他做事保险吃不了亏。”

“这倒是真的。”宜芬笑着说,向四周望了望。我想到上面走走,从那儿走好?”

“从那!”老赵指着左边不远处的一条小径,“路不太好走,你小心点。”

“我会小心。”

宜芬从那条小径往上爬,爬了约一两百公尺后,有一个较平的坡。从这里有两条岔线,一是通往小白屋的,一条是通到林子里。宜芬往林子里走,越往里走树林越茂密,林梢鸟儿吱吱的叫,径旁小草缀满了露珠。宜芬的鞋被露水打湿了,她很小心的走着,生怕草里钻出可怕的蛇来,她越走越远,心里有一股新奇的感觉。到底是女孩子,她还没走到尽头,就转回身折,她对自己说:“我不宜走得太远,谁知这树林尽头到底在何处?而且我有的是机会,以后再来吧!”

她回到院子时,已经是八点了,老赵回到房里做他的事去了。宜芬从正门走进去,经过通道时,听见李厂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好像在对阿珠讲话,她驻足听了一会儿。

“阿珠,太太的早饭你送去了吗?”李厂长问。

“送去了,先生。”阿珠用台湾腔的国语答,显得很生硬。

“小姐的呢?”

“她一”阿珠迟疑了一会说:“她把盘子摔在地上,不肯吃,我——就出来了。”

“地上收拾干净了没有?”

“小姆把门关上了,我等一等就去打扫。”

“好吧!唉。”李厂长叹了口气,蹬蹬上楼去了。

宜芬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有些纳闷,李振华的太太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昨晚的宴会中,她没有出现呢?而且也没有人问起女主人,似乎她存不存在对大家都没关系。还又李厂长提过他在美国的儿子,宜芬想不到李厂长还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早饭由下女送到房间里,还把盘子摔在地上,李太太的早饭也是送到房间里去?看来……

“也许他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早饭各自吃。”宜芬想。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

进来的是阿珠,她见了宜芬,堆着一脸笑说:“刚才你到外面去了?”

“是的,去散散步。”宜芬很友善的说。

“李先生已经到厂里去了,他要我告诉你吃过早饭后直接到厂里去,先去找黄主任,就是那个很矮、不太爱讲话的人。”阿珠还很好心的形容一番。

“我知道,黄得时主任,厂长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了。对了,你要去吃饭吧!就是在昨天那个地方。”

“好,我等会就去。”宜芬望了阿珠一眼,想起方才听到的话,试探的问:“昨天怎么没看到李太太?”

“她啊!”阿珠神秘的看了宜芬一眼,压低声音说:“她不能走。”

“不能走?”宜芬惊奇的反问:“为什么?”

“她得了一种病,叫做——”阿珠比划了半天,莫可奈何的摇摇头。

“是不是小儿麻庳症?”

“不是,不是麻庳症。”阿珠仍摇着头,宜芬呆呆的看着她,她也呆呆的回看宜芬。宜芬想不出李太太是得了什么不能走的病,她未来此地前,以为李厂长有个能干贤慧的太太,美满幸福的家,现在……”

“哦!我想起来了。”阿珠猛然敲了一下脑袋,眼睛一亮说:“太太下半身不遂。”

“半身不遂?”

“嗯。她就是这样在床上睡了三年啦!有时候李先生用轮椅推她到外面呼吸空气,晒太阳,李先生是好人。”

“小姐有多大?”宜芬又问。

“有没有念书?”

“没有。”

“在做事?”

“没有”

“她很漂亮吗?”

“嗯,她的眼睛很黑很大,可是……”

宜芬笑了笑,阿珠以为她不懂她的意思,当然啦!一个有钱又漂亮的女孩难免脾气大,不巧的是让自己以来这儿就知道她摔了盘子的事儿,宜芬想。

“小姐,你去吃早饭吧!”阿珠提醒她。

宜芬匆匆的吃完早饭,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往工厂里走去,一进门,她就看见了一大片草坪,草坪上栽着许多修剪的整齐的树和花,红绿相衬,格外清新悦目,不像一般工厂给人的感觉就是乌烟瘴气。凌乱肮脏。

宜芬向一个工人打听黄主任在那一间办公室,那个工人很热心的指点她:“这座房子是厂房,办公的地方在那一栋楼。”

那是一栋两层的建筑,红色的顶,白色的墙,四周的灌木沿着斜坡生长着,成了天然的篱笆,正好把厂房隔开,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它是私人别墅来的恰当。

“这么美的建筑。真不像工厂呢!”宜芬赞叹着。

她很容易的找到了黄主任的办公室。她进去时。黄主任正低着头在看一份报表,宜芬等了一会儿,黄主任才抬起头,贝了宜芬忙不迭地说:

“请坐,请坐,童小姐。”

宜芬在黄主任面前坐下。

黄主任咳嗽了一声说:“我想童小姐是知道的,振华制药工厂能有今天的地位,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的。当然,李厂长的能干是没有话讲的,也得力于各部门的合作无间。这里的工人不少,分日班和夜班。领班的宋大个子,原是这里的工人,由于他工作认真负责,脑筋也够灵活,厂长把他升作领班,工人直接受他指挥。至于业务部门全在这幢大楼里,厂长室在楼上,会议室也在楼上,我们每月开一次厂务会议,厂里的职员都要出席。你以后就在我隔壁的办公室上班,每天上午八时至十二时,下午二时至六时,有特殊事故及生病可照规定请假。三天

以下的由我批准,三天以上的要由厂长批准。你放心,我们这里一切都上轨道,都很制度化。”

宜芬注意听黄主任讲,好像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黄主任人虽矮小,平常不太多讲话,但办起事来是很带劲的,他跟随李振华多年,是振华的得力助手。也是振华无话不谈的知己。

“你把这些表格填一下。”黄主任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份印好的表格给宜芬。

宜芬花了十分钟把那些表格填好,递给黄主任,说了一句:“还有什么手续要办没有?”

“哦,这儿要请厂长盖个章。”黄主任说:“我领你去。”

黄主任走在前头带路,走道是磨石子地,宜芬后悔不该穿了高跟鞋来。这双高跟鞋是为了参加毕业舞会才买的,细跟白色镶黑边,女同学都夸这双鞋式样好,穿起来显得人轻轻巧巧、秀秀气气,没想到她第一天进入社会工作也穿了它,但愿它会为它的主人带来幸运。

“哦,这位就是宋领班。”黄主任突然停住脚步,向宜芬歹绍一个方面大耳、体形伟岸的中年男人。

“你好,宋领班。”

“这是新来的童小姐,在业务部工作。一

“那好极了,你好。童小姐。”宋领班操着浓重的乡音说。

“你是从厂长室出来?”黄主任问宋领班。

“是的。”宋领班笑着答:“我先走一步了,厂里新来了个工人。”

“好。”黄主任点点头。

他们进去的时候,李厂长正坐在大圈椅里,吸着烟斗。一口又一口,似乎在考虑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振华兄。”黄主任叫了一声。

“哦,你。”李厂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才把视线移到宜芬身上,“宜芬。你跟黄主任报到过了?”

“嗯。”宜芬回答。

“这里面邀请你盖章。”黄主任把宜芬填好的表格摊开在李厂长面前。

李厂长一边看了下那些表格,一边说:“你们坐吧,你们做。”

厂长办公室比黄主任的办公室稍微大一些,墙上挂了不少图表,从那些表中就可以对厂的人数,生产数目,内外销售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宜芬左右浏览了一下,李厂长笑问:“你今天起得很早?”“我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宜芬答。

“早起的鸟儿可以捉到蟋蟀。”李厂长朝她望过去一眼。

“我想和黄主任商量一下,让你接陆苇那份工作。黄主任,你看如何?”

“可以呀!”黄主任沉吟了一会儿,“我想童小姐是可以胜任的。”

“接陆苇的?陆苇——他要离开这里?”宜芬脑中立即浮起陆苇的影子,她惊奇于自己竟会对陆苇的去留关心,昨天晚上她不是才对自己说陆苇是个和她毫不相干的男人吗?

“不是,这孩子挺好。”李厂长打断了她,“他在我们厂里做了两三年。人倒是相当正直能干,虽然有些不了解他的人会认为他不合群、高傲,我倒认为这些缺点也正是他的长处,人应该有个性。嗯,这些日子——”李厂长拨弄着烟丝,思索了一番才说:“我的工作忙一点,我想调他到厂长室来帮忙,黄兄,你看怎么样?”

“我想迟两天如何?让童小姐先实习实习,熟悉一下工作。”黄主任说。

“那当然。”李厂长又吸了口烟斗,宜芬,陆苇你是见过的,你就做他原先那份工作。”

“好的。”

“那么……”黄主任望着李振华,“我不打扰你了,我现在就去跟陆苇讲。”

陆苇没想到接他工作的是李宜芬。他也没想到厂长会那么器重他。一岛小就经过许多坎坷,他学会了谨慎小心,他甚至于不像他那种年龄的男孩子那样对女孩子有兴趣。他知道,人活着必须争一份名望和地位,然后让生活过得有意义。他一直在找寻着答案,怎样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生活?

初见宜芬,他就被她的气质所慑,被她的风度所吸引,他知道地并,不是绝顶美丽的女孩子,却比那些美丽的女孩子有内容、耐人深思。她使他不安了,好像内心深处的某些部份被触动,被挑起,这是一种新鲜而奇妙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的朝宜芬望一眼,宜芬只察觉出他的眼光有些特殊,很妙的躲开了。

“陆苇。”黄主任直接叫他的名字,“厂长要调你到他办公室去,你的工作由童小姐接,趁这两天好好教她。”

“不敢当。”陆苇掩饰住他的不安说。

“我是什么都不懂,要麻烦你多多指教,陆先生。”宜芬礼貌的说。

陆苇再对宜芬望一眼,那服光里有怨怪的意味,怨怪宜芬过于客套,那就变成虚假了,他认为她与众不同,她不应该用这种口气说话。

“陆苇,我得先去办几件公事,童小姐——”黄主任望尊陆苇,又望望宜芬说。

“我会招呼童小姐的,黄主任。”陆苇说。

黄主任走后,空气显得有点紧张。但还是陆苇先说:“其实,这份工作很简单,平日并不太忙,只有月初和月尾稍微忙一点。

“是么?”宜芬侧着脸问,陆苇发觉她微仰着脸时的神情最美,那双黑眼睛亮闪闪的,颊边的酒涡若隐若现。陆苇不自觉的又多望了她两眼。

“嗯!”陆苇掩饰的说,打开抽屉翻出一大堆卷宗,“这些你可以慢慢看,如有不懂——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宜芬接过卷宗,随意的翻了翻,她没有抬头,但是她知道陆苇正看着她。她有点心慌意乱,一个陆苇怎会使她如此?是他那双深黑的眼睛亦或是他那两道浓眉使她不安?还是他那份远超过他年龄的深沉使他显得很特出?宜芬有点不服气,更有点恨自己的沉不住气,念了四年大学,那种男孩子她没见过?如今冒出个陆苇——她咬了咬下唇,放下卷宗。

“你是C大毕业的?”陆苇冷不防的问。

“嗯。”宜芬抬了一下眉,“怎么知道的?”

“厂长告诉我的。”

“李厂长好像对你很好,你在这儿多久了?”

“两年零七个月,一段漫长的日子。”陆苇吸了一口气,感慨地说:“我来到这里时?正是秋天,那时这幢办公大楼还没兴建,远远的看见厂房孤伶伶的立在秋日的斜阳里,以及半山上的怡园,真令人有种遗世独立的苍凉感。一

“怡园?”

“就是李厂长的家。”陆苇解释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称厂长的家为怡园。

“哦,怡园,倒是挺有诗意的。”

“恰园里的故事却不是诗意的,可以说是很惨,我常想,像李厂长这样的好人是否该有这种遭遇?”

“你是说他那半身不遂的太太?我还没见过她呢!”

“那是一部分,其他的事你慢慢会晓得,我一时也说不清。总之,人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单纯。”

“你怎会知道我把人生想象成什么样子?”宜芬有些不悦的反问。

“我们暂时不谈这个问题行吗?”陆苇无奈地一摆手,“童小姐。你要喝茶吗?”

“要一杯白开水,我自己来。”

“我来。”陆苇抢过她手中的杯子,替她倒了杯白开水。

“谢谢。”宜芬喝了一口,“这儿女职员很少?”

“资料组有个女的,叶小姐,人很和气,生得圆圆胖胖的,大家管她叫弥勒佛,她的丈夫却生得又瘦又小。”

“王小姐呢?她不在这儿上班?”

“她挂的是顾问名义,偶尔来来,她不大管世事。她住到山上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藏起来。她离过婚,落寞得很。”

“我听说过。她还是个画家是不?”

“是的。”陆苇深深的看着宜芬,这一番谈话无形中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宜芬不再认为陆苇高傲,陆苇也不再认为宜芬难以亲近。他温和的笑着说:“我在C大有不少朋友。训导处的管理组长是我同学,他还是那么天塌下来都不管的样子么?”

“是的!同学最欢迎像方组长那样的人。”宜芬想起方组长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对了,刚才你说你和他是同学,他的年纪好像很大了,怎么会和你是同学?”

“他是退役后再去念大学的,虽然他一副天塌下来都不管的样子,啃起书来可是比我们带劲多了。他考上自费留学,因为只身在台,警备总部那关没通过,只好留下来。

“真没想到方组长这么爱念书。”

“我在你们校长家做过打杂的零工。”陆苇自动的说。

“你?”宜芬瞪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

“你认为这很可耻吗?”

“不,绝不。”宜芬抗辩着,我不认为用劳力换取报酬是可耻的事。”

“因为你有家,你不会了解没有家的滋味是种什么滋味,我要自己找出路。找前程,咬着牙活下去。”

“你——”宜芬同情的看着陆苇,“你的家呢?”

“家?”陆苇苦涩的笑笑,“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几天也说不完。”

陆苇深深吸进一口气,他的眼光告诉宜芬,他不愿在这个时候谈论他的身世。也许他认为他们的友谊还不到那种地步吧!他避重就轻的问宜芬:“每个人不是往美国跑就是往大都市钻,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我相信你比任何人有更好的机会,不论是出国或就业。”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宜芬望着陆苇说:“我到这里来,因为我喜欢这里的宁静,我没有出国,因为我觉得我不惯过无根的生活。”

“你觉得留在这里就是有根的生活?”

“至少是安定下来。一宜芬愣了好一会才答:“我可以做我喜欢做的菜,看我爱看的书,这不是很好?”

“是很好。”陆苇微微颔首,眼光却不表示同意,“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的,环境和外力常支配着人。”

“我承认,但是人不该太消极。”

“我并不消极。如果我消极的话,我可能活不到今天。”

“我没有说你消极呀!”

“你的话里有那个意思,至少有那么一丁点。不过。我不介意,你更不必介意了。谈谈你家庭如何?”

“为什么不先谈谈你的呢?”

我刚才说过,那个故事太长,几天都谈不完。

“我忘了,很抱歉。”宜芬说:“我的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贤惠的主妇,妹妹热爱艺术。前不久父亲外放到西班牙,母亲和妹妹都去了。”

“哦!”陆苇深思的望着宜芬,“你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我羡慕你。”

陆苇的眼光很奇特,宜芬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时,另一个干涩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嘿嘿!陆老弟,你可真有福气,跟这么漂亮的小姐同一个办公室,每天可以饱餐秀色。”

宜芬和陆苇同时回过头,他们看见了张文道,他的三角眼紧眯着,嘴角刁着半截香烟,邪气的看着宜芬,宜芬屏住气,想发作又不好发作。

“我呵没有福气。”陆苇冷冷地说:“难道你不知道童小姐是来接我这份工作的?”

“刚才听说,兄弟特来向你道喜。陆老弟高升了,我那内兄,嘿嘿!你现在可不是变成他的饥要秘书了?”

“谢谢你为我安上这么动听的名目,张先生,如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奉陪的,我正和童小姐办理移交,忙得很。”陆苇仍然冷冷的说。

“没事,没事。”张文道猛摇头,转向李宜芬,讨好的说:“童小姐初来此地。今天晚上由我作东,请你吃个便饭。噢,当然,陆老弟你作陪。”

“对不起,我没有空。”陆苇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说。

“童小姐,你——你没问题吧?”张文道盯着宜芬,露出一排黄板牙。宜芬的身子往后移,一个劲的锰摇头: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

“那么就改天好了。改夭改天。”张文道自打圆场说。

宜芬假装去看一份卷宗,陆苇点燃一根烟,心不在焉的:着,张文道左右看看,自觉无趣,耸耸肩也就退了出去。

“这个人到处不受欢迎,到处自讨没趣。”陆苇缓缓的抬起眼睛望着宜芬说。

“他在厂里做什么?”宜芬迷惑的问。

“闲荡。一陆苇不屑的说:“一长韵修养好,否则早该撵他走。前一阵子厂长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做生意,他把钱搞光了又厚着脸皮回来。厂长很为这位内弟伤脑筋,亲戚总归是亲戚,不幸的是厂长太太身体不好,患了半身不遂,常年卧在房上。她知道自已的弟弟是那种货色,仍存着些希望,希望他长进,不要这么胡天黑地韵过日子。难得厂长一片苦心,好多事都瞒着太太,张文道却不摸摸良心,越来越燮本加厉。

“他结婚了吗?”宜芬问。

“嗯,太太是——是当舞女出身的,你稍微留心点,少理他,少跟他罗嗦。从前这儿一个女同事就是被他吓跑的。”

“哦?”宜芬听得睁大了眼睛说:“我想我不至于这么容易

就被吓倒。不过,我会小心。”

“那就好。”陆苇说。

他们的谈话刚告一段落。一个小工友进来传话说黄主任请陆苇去一下。一个星期过去了。宜芬问安全接下陆苇的那份工作,她发觉办公室并不难,比办公室难上十倍的是待人接物。社会不比学校,学校里接触的不是师长就是同学。师长会苦口婆心的叫道呢,同学会相互扶持,在那种环境中下,人可以很单纯的生活。而在这里不一样,社会则否。因为人心不通,各如其面,必须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尤其是女孩子。很少人能能欣赏别人的单纯,这是可悲的。系里一个在某大公司上班的同学,给宜芬的信里这么说过:“宜芬,很羡慕你现在的工作,听名字够美和诗意。你的工作环境一定比较单纯。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多乌烟瘴气。主任那副不可一世的派头,俨然就是秦始皇再世,我们在背后就称呼他是秦始皇,秦始皇有三个姨太太,还跟几个酒国花有同居。可真是分身乏术。每天来公司打个照面,吩咐吩咐事情就走。他一来公司,上下必定大大骚动一番。好像迎接约旦国王一样。他的左右跟着一批楼喽,那些家伙不学无术,怕马屁的功夫确实到家,所以能步步高升,同时狐假虎威。可恶透顶,顶要命是这里的男员工,个个油头粉面,华而不实,故作英俊小生,见女孩子九大献殷勤,乱追一起,尤其是对新来的女孩子。我已经不甚其烦,很是厌恶了。

宜芬放下信纸,陷入沉思之中。比较起来怡园还是单纯多了,虽然总是有一股神秘的色彩笼罩她,她没有见过李振华的女儿,她只以为李振毕的女儿是个任性骄傲的女孩子,也许是她们无缘,也许是怡园太大,宜芬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她的眼睛好黑好大啊!可是——”

宜芬回味着阿珠的话。一个女孩子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就已经具备美的要点。至于李太太,宜芬由李厂长陪见过一次。李太太的卧室在楼上,布置得很雅致,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雅洁的小紫花,吐着淡淡的幽香。李太太的相貌和气质,正像那些小花,清而不丽,美而不艳。一张白净的脸上,嵌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很秀气的眉毛,薄薄的唇。如果她年轻,如果她不是常年卧病在床,她的确是个动人的女人。

张文道是无法和她放作一起比较的,有谁会相信这两种全然不同典型、不同种类的人会是姐弟?

“童小姐,你能住到怡园来,我真是说不出有多高兴。振华,你要多关照她一点才是。”李太太握着宜芬的手。她是由衷之言。第一眼她就喜欢这个女孩子,喜欢她的清丽灵慧,喜欢她藏在瞳仁后面的坚决,也喜欢她的善体人意。

“李伯母,谢谢您。”宜芬感动的说:“您叫我宜芬就可以由于李太太的缘故,宜芬更渴望见到李振华的女儿。

陆苇调到李振华的办公室去后。宜芬只见过他几次。每次总客气的打招呼,没有深谈过,只是陆苇的眼神令她不安。

“这是我敏感罢了!”宜芬自我解嘲的说。

“不过,我倒想听听他的故事。”宜芬又对自己说。

“两年零七个月,一段漫长的日子。一宜芬温习着曲苇说这话时的眼神和语气,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呢?

“我来到这里时,正是秋天,那时这幢办公大楼还没兴建,远远的看见厂房孤零零的立在秋日的斜阳里,以及半山的怡园,真令人有种遗世独立的苍凉感。”

“怡园里的故事却不是诗意的,可以说是很惨,我常想像李厂长这样好的人是否该有这种遭遇?”

“那是一部分,其他的事你慢慢会晓得,我一时也说不清。总之,人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单纯。”

怎么陆苇说过的话全涌到她脑子里来了?宜芬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暮色,只有一点灯光自小白屋,透过树林幽幽的亮着,这么晚了,小白屋的女主人仍在作画?或者凭窗而立追忆已逝的青春?

“……她的身世你以后会慢慢了解的,我一时也和你说不清。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画得一手好画,如果不是婚姻的失败使她消沉一阵子。她的成就会更太的。”

宜芬由灯光联想到李厂长所告诉她关于王家琳的事,她的故事一定很动人。王家琳的气质很好。风韵又动人,具有女诗人的含蓄,这种人为什么偏偏在婚姻方面失败呢?看来世美满的姻缘真不多。早餐时她在一本杂志上就读到这么一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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