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回家了，可是我知道那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寒假的开始，我拖沓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家里，我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一身西装，脸上带着略微沧桑的皱纹，他坐在我妈身边，看见我来以后，露出深深如慈父一般的微笑。他站起来，走到有点木讷的我的面前，我不敢靠近，我的确是被权势吓怕了，那一身西装挺贵的，我碰不起，我不知道他跟我妈究竟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如此具有地位的男人会突然出现在我家，还对我笑脸相迎。他蹲下身子，用宽厚粗糙地大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却让我头皮发麻不敢动弹，“你就是笑禾吧，长得真可爱！”他笑颜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只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在这个许久都只有母女二人生存的破屋，倒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正装的男人，不过不是我爸罢了。

“叔叔好。”我低下头，企图撇开他的轻抚，轻轻开口。我看到我妈从后面走上来，手上带着他的西装，他站起来，冲我妈笑了笑，我妈只是低头，把西装给他套上，那是多年前我妈给我爸做过的事情，自从他们离婚后，我再没见她为其他男人做过。只是今天，她却这样做了，男人转过身，拍了拍我妈的肩膀，冲我笑笑拿起公文包往大门走。我妈拽着我跟上去，其实我已经可以猜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妈压着我的头，跟那个男人再见。

“过几天搬家公司会过来的，到时候你跟笑禾一起去就可以了。”

什么搬家，什么一起去，我听不懂，我只是慌张地瞅了一眼我妈，她只是低着头，冷静地表情，她轻轻点头。其实，我不是不懂，是我不敢想。说句难听的，我妈傍上一个大款，然后就是被包养，那个男人，看过去就已经结婚很久了。

送走他以后，我妈把我领到沙发上，她让我坐下来，我知道她想要解释什么，无非是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她说以后让我叫他爸。我的手指深深嵌进了屁股下的沙发里，抿了抿嘴唇，我快哭了，只是眼泪就硬生生被我憋下去了，我妈用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把我搂进她的怀里，她身上是好闻的香气，不再是纺织厂的汗味。我妈用香水了，她以前从来都不用的。她拍着我的背，跟我说，我们以后不用过苦日子了。她问我高不高兴。

苦日子，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我也已经习惯了。就在我感觉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妈告诉我我要有一个继父了，我的继父是一个服装业的商人，他的企业很大，是个有钱的男人。可是我妈，却绝口不提她对他的感情。她不爱他，我好像看出来了，如果她爱他，为什么不留他下来吃晚饭。做她最拿手的糖醋排骨，然后劝他啤酒每天只能喝一杯，因为会醉。我爸发酒疯的时候，每次都冲过来亲我，然后我总是嫌弃地避开，我妈也只是在一旁笑。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婚变，这样的场景却一辈子也看不到了。以后，我妈会带上好看的珍珠项链，要多少就有多少的皮毛大衣，名贵的首饰和香水，她要多少就有多少，除了感情。我只是抱住我妈，她身上散发出的百合花味，此时我却觉得没有那身汗味香了。

当我坐在搬家的车上的时候，我才心惊胆战地开始揣测我以后的人生规划，睡不一样的床，做不一样的自己。车终于在越过一片灌木后的庄园停下了，我跟着搬家的人走进其中一套古朴的房子，房子挺大的，底下的大理石干净到我可以照出自己的脸，头顶那水钻的吊灯和那些天使一般的壁画，我以为我此生都不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小姐，您来了。”我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我扭过头，看看四下无人，我用手指了指我自己，示意他是不是在叫我，男孩抬起头，黑发下细致的五官，单眼皮的他却也显得特别精致好看。他冲我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身白衣素净的他，走过前来拿过我手中的行李箱，我有些惊讶，随手又抢了回去。护在身后，他有点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你干嘛！”我的声音虽然尖锐，可是带着颤抖。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略微颤抖的身子，随后微微勾起嘴角，“小姐，从今以后，我就是服侍您起居的人了。”说罢他朝我鞠了一躬，我自出生都没有被人这样恭敬过，我赶忙丢下行李去拧起他的头，差点一个膝盖跪在地上，我真的受不起，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甚至还没有佣人穿得好凭什么让人家对我鞠躬。我苦笑着摇了摇手，示意他大可不必这样做。

“你……叫什么名字？”我拎起一旁的行李箱，略带结巴地问着眼前美丽的男孩。

“我叫黄新淳。”他冲我笑了笑，眼神里全是温柔和欣喜。我只是继续苦笑着点点头，回了一声哦。说罢他想要顺手拿过我手中的行李，我一避，他又没有得逞。他最终牵了牵嘴角，小姐你放过我吧，老爷看到要说我了。说罢一手抢过我手中的行李，往二楼走去。

我没辙，这间房子好比深宫大院的，不跟着他一会儿准迷路，说罢我快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