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难消情殇

　　东云山此刻立着两位断肠人。

　　江金红回忆往事，此刻已是眼泪纵横，白发飞舞，遮住苍老面容，却遮掩不住满身悲戚。

　　马茵茵未从他话中回过神，神色中皆是不可置信，女子黑发乱舞，容颜苍白，泪痕斑斑。

　　她自小便是生活无忧无虑，喜钻研旁门左道，根本不关心父亲为人处世，只觉杨八义极其宠溺她，是她心目中最敬佩之人。

　　可如今，从江金红口中听出这些过往，女子内心排斥这所谓事实，她选择不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

　　马茵茵抬起头，眼睛明亮，透过飞舞的凌乱发丝，看向白发男人，语气出奇冷静。

　　江金红嗤笑，这笑竟是有不屑，有愤怒，但更多是悲凉。

　　“走吧！你若想报仇，已是没有必要了！”男人冷声道。马茵茵闻言还未反应过来，突然砰的一声，方才被封住的圆形洞口，猛地飞身出一人，正是李枫，他先是看见马茵茵，见女子无碍，悄悄吐了口气。

　　李枫转眼盯着江金红，二人目光相触，一瞬即发，眨眼间已是交起手来，马茵茵眉头微蹙，她不知义父武功实力真正究竟多强。

　　但是看着逐渐落于下风的江金红，女子的手握着剑，松开，握紧，松开，握紧……

　　李枫与其交手，察觉江金红逐渐力不从心，虽有疑惑，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下，掌风凌厉，招招命击要害，江金红吃力躲过。

　　李枫擅长北冥掌，曾经用掌力，破了这古墓洞门，可想而知，其威力之大。中了北冥掌之人，内力皆会流失，对习武之人可谓重重打击。

　　眼看江金红手捂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马茵茵神色大变，一时顾不了太多，一剑横在二人中间，挡在李枫面前。

　　男子大惊，连忙收掌，这一掌他足足用了十层功力，此时硬生生收回，五脏六腑似裂开，他抑制住喉中的腥甜，退后数步。

　　“让开！“

　　李枫剑眉紧皱，面色痛苦，双拳紧握。

　　马茵茵不语，黑暗中，她看不清男子痛苦表情，用沉默做着反抗。她做不到，做不到亲眼看着江金红死在她面前。

　　“为什么？”李枫不能理解，这一开口，已是有鲜血从嘴角流出。

　　“他杀了你全家，利用你成亲，试图得到五色珠，你还维护他？维护一个江湖恶人？”男子情绪有些激动，他不能退让，马茵茵放弃仇恨，但是他不能。

　　面对李枫声声质问，马茵茵依旧沉默，她表面镇静如斯站在男子面前，内心却是万分苦涩，是的，她有什么资格阻止别人报仇？江金红是一个江湖恶人，是她的仇人，她却在维护他。

　　因为，他也是她的义父。

　　夜，寂静，冷风似乎吹进人心，叫人冷的发抖，女子沉默，夜色也陷入沉默，她在纠结，她恨亲生父亲道貌岸然，她恨养父残忍，她恨自己优柔寡断。

　　“阿枫，放了他吧！”

　　良久，时间仿佛停止，马茵茵嗓音沙哑，她选择放弃，可是她要李枫也放弃，未免太过自私？女子苦涩一笑，不过仗着他喜欢她罢了。

　　李枫闻言想笑，她唤他阿枫，却这般残忍要求他，他想笑。可是有人先他一步狂笑不止。

　　江金红的笑声在黑暗中，透露着无尽凄凉，马茵茵于心不忍，这个男人的痛苦谁又能体会，眼见他口吐黑血，女子似乎猜测到什么，这种猜测，令她悲恸，谁都没有必要去杀他了，也许他根本活不过今晚。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李枫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他越过马茵茵，径直走向江金红，冷声道：

　　“这一掌我不过用了三分功力，当年你败在我父亲手下，如今依旧败在他儿子手里！今日我不杀你，他日也自会有别人来取你性命!"

　　李枫说完便转身离去，看都未看马茵茵一眼。

　　女子陡然松了一口气，长剑掉落在地上，看着李枫的模糊身影，不知为何，一时有些心疼，收回那一掌，他怕是也受了伤，这种心疼几乎让她落泪。

　　马茵茵深呼一口气，平复好情绪，走到白发男子身旁，轻轻蹲下身子。

　　“义父，为何会这样？”

　　他口中流血不止，定不是那一掌所致。马茵茵心里无比矛盾，纠结痛苦，鲜血染红了他的白发，染红了女子的双手。

　　她不想他死。

　　“我这条命的延续，本就是一种痛苦，你该让他亲手杀了我，了却他心中仇恨，况且，你知道吗？..........小秋子是我害死的，义父本就是个恶人。”

　　马茵茵没有说话，小秋子死的时候，只有他的伤口在胸口，原来是被取了心头血，她忍住眼泪，冷声道：

　　“你确实该死！”女子虽说着该死的话，双手却扶起他，将他背起往古墓走去，他害死小秋子，确实该死，可是如今他已经快要死了，她还能如何？

　　江金红气息已逐渐微弱。当初他命令卫长风取一个孩子心头血，决定重新喂养一条蛊虫，以此延长寿命，可后来才知道死的是小秋子。

　　新生的血婴，释放出新的血液极少，只能维持他的生命，可是当初他曾用血救过马金成与马茵茵，大量失血，使血婴在他体内慢慢衰弱，如今血婴死了，他也将死去。

　　古墓中的铁笼已经扭曲变形，方才关住的卫长风，已不见踪影，石棺上的棺盖也掉落在地上。

　　“终究是让他逃了，卫长风此后必定是江湖一大祸害！”江金红叹息道。

　　这古墓早已被卫长风摸熟，怕是古墓中的财富和那些珍贵毒药，都已被他拿走。

　　江金红虽懊恼却也无可奈何，他躺在石棺内女子的身旁，看着马茵茵亲手覆上棺盖，轻轻闭上眼睛。

　　这个古墓，当初人人以为承载众多秘密。如今不过是一对痴情人罢了。马茵茵看着石棺，心里百般滋味，依旧难以承受这众多变化。

　　义父很爱这个女子，马茵茵完成江金红最后心愿，权当报答他这些年养育之恩。

　　自此，她重新做回了孤儿。走出古墓后，天一片灰蒙蒙，女子背影萧索、孤单却又倔强，亲人又如何，仇人又如何？如今他们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色逐渐变亮，而另一个男人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觉得五脏六腑似被车轮碾过，痛的不能呼吸。

　　终于他扶着一棵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影栽在地上，看着周围朦朦胧胧的雾气，双眼缓缓闭上。如果这一掌不能及时收回，受伤的就是他心爱的女子。所以，男子虽恨却不能悔。

　　情最痛苦莫过于，不管你为心爱之人受多大伤，受多少伤，她都不会在乎，不会心疼，不会替你着想，因为她的眼里从未有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