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故地重返

　　花千骨说完，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在迅速结为冰霜，一切都冷到了极点。

　　东方彧卿没再答话，心里却早已冰冷的没有知觉，自己恐怕早已时日无多，忽然，外面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小的那个女孩神色更是慌张的瞅来瞅去，

　　“师父！”那个女孩突然大喊，合着万籁俱寂的夜晚，显的有些格格不入，显然是斗阑干把她带来了。

　　轻轻推开了花千骨和东方彧卿所在房间的门，看到花千骨，脸色又惊又喜，竟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师父！”

　　看着幽若单纯无暇的小脸，花千骨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对不起，师父不是个好师父，师父让你受苦了。”

　　幽若一把抱住花千骨，开始呜呜的哭起来。

　　东方彧卿和斗阑干在一旁看着她俩，没一会儿，幽若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对花千骨说：“师父你得赶紧回去！可恶的世尊，不对，可恨，可恶，无情，冰冷，讨人厌的世尊！！竟然把尊上给弄失忆了！！”

　　大脑又是一阵短路，通到麻木。

　　她本还想指责幽若这样说世尊是不对的，这一刻竟心痛欲裂到没有一点余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东方彧卿赶忙上前扶住她，对幽若厉声呵斥：“她今晚刚恢复记忆！”

　　东方彧卿差点想上前扇幽若一巴掌，幽若早就整个傻掉了，她什么时候见过东方彧卿这么生气的样子，甚至都从来没见他生过气，呆呆的不再说话。

　　斗阑干也捏了一把冷汗，上前补充道：“白子画在你死后悲痛欲绝，差点堕仙成魔，屠了整个仙界，要不是世尊耗尽修为压制，消除他的记忆，估计他此刻定是疯了心了。”东方彧卿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却不料花千骨一阵苦笑，竟一时脱口而出：“终于肯承认了？”

　　那种阴阳怪气和脸上顿时的妖娆扶媚，着实把他们三个给吓着了。完全和妖神时的她一模一样，幽若一头冷汗，扯了扯师父的衣角，她好害怕师父又变成妖神，再也不认她。

　　花千骨的脸又立刻变的苍白如纸，印着深深的悲哀，转头看向东方彧卿，东方彧卿的笑又恢复了往日的春风化雨般的柔和，轻轻的说到：“跟他们回长留去吧，你明知道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是白子画，没必要在意我，我很快就要重入轮回，打理我这异朽阁，一个人千年万年，倒也已经习惯了，你完全没必要为了我不顺从你的本心，你就当我做的一切都是补偿内疚而已吧。”

　　花千骨心头一震酸涩，竟一把抱住东方彧卿，又哭了起来，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了绝望和心碎，只是心中无尽惆怅。

　　东方，你可知你现在，已成了我心中最重的人，最不愿离开的人，若是有来生，我只愿做一个平凡人，愿每世只有二十五岁的寿命，陪你一次次再入轮回。

　　花千骨哭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依旧死死抱住东方彧卿，缓缓开口说到：“东方，你永远都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重要，这两世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就算偿尽生生世世也怕也是换不清的，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快乐，也很幸福，谢谢你一直以来给了我最单纯美好的日子，我花千骨恐怕无以为报，只愿”花千骨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哽咽了一下，“东方，愿我来世能爱上你。”

　　一字一字敲进东方彧卿心里，心里一阵苦涩，又是满满的幸福，这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为什么这丫头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人心疼到心碎呢。紧紧抱她在怀，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烛光摇曳，淡淡微光。

　　过了一会，花千骨突然起身，踮起脚，一把环住东方彧卿的脖子，直直吻了下去。东方彧卿一时间傻掉了，脑袋翁的一下，像是没了任何知觉，斗阑干和幽若也在一旁惊得说不出话来。

　　花千骨的吻并没有持续很久，似是蜻蜓点水，没一会就放开了。东方彧卿还在大脑放空状态，只听花千骨望着他苦笑了一下，缓缓的说：“那，我走了。”

　　东方彧卿笑了，他眼中饱含泪水，饱含着这份他永生为之祭奠的情。

　　他脸上洋溢起一个大大的笑，清澈荡漾，幽幽飘进人的骨子里去了，幽若差点被迷的三魂没了七魄，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斗阑干一脸无奈的拽了拽幽若，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两人现在正出于一头黑线状态，却也二话没说的带着花千骨消失在了茫茫星空。

　　夜，仍是漆黑而寂静，冷漠的有些可怕，有隐隐发凉，吹得人心里作痛，空荡荡的异朽阁里又只剩下了东方彧卿一人。

　　再见了，骨头。祝你，能幸福。

　　花千骨被幽若带着在天上御剑，太久没恢复法术，此刻还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丫头，你没事吧？”斗阑干看见花千骨法力尚未恢复完全，而且心绪不稳，眉头一皱，显得有些担忧。

　　花千骨低下头，像在沉思着什么，她明明知道摩严的用意，又何苦要回去，只是，她真的想再见一眼师父，哪怕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不可靠近，哪怕是再也不记得她这个徒儿，她也心甘情愿。

　　“我没事，就是不知道我该不该回来，也许我早就不属于这里了，我的回来，真的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我曾经牵连了这么多的人，我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斗阑干眉头皱的更深了，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到：“丫头，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绝对的正与邪，爱与恨，本就是人一念之间的事情，可是人的情感和对错又是截然不同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东方彧卿倾尽了千世万世，也无法知道未来和把握人心，而对与错，不同的人，不同的立场，又是截然不同的答案，一个人最难得的，是顺着心活几次，生死由命，人定胜天，前世今生，如果既然无法选择放下，便只能坦然接受，既来之则安之，又有什么是真的错了呢？”

　　花千骨微微低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也许是在担忧着什么。远处隐隐的长留山，越来越情绪，云雾也渐渐开散。

　　“幽若，照顾好你师父，长留我还是不便去了。”

　　“你放心好啦，我都这么久没见师父了，难不成还会欺负她呀，你就放心好啦，我们一定会平安进入长留哒。”斗阑干微微点头，拂袖而去，茫茫夜空只留下一缕红光。

　　幽若撒娇似的施了个法把剑换成云，便顿时赖到花千骨身上，紧紧抱住她的腰，似是一松开，她就又再也不见了。

　　花千骨伸出一条胳膊搂住她，身为师父，她心里很是愧疚，这么多年，就没真正好好的教过她，还害她一次次替她去受苦，轻轻拂过幽若的发梢，却看见幽若那丫头早已沉沉的睡去，看着她的睡颜，花千骨不禁莞尔一笑。

　　御云比起御剑，虽然慢但是十分沉稳。花千骨突然不想这么快回长留山了，她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心痛，从茅山到长留，到绝情殿，到仙牢，诛仙住，再到蛮荒，最后到妖神殿，太多记忆被岁月尘封，不想再被提及，伤口或以不负存在，伤疤却永远印在人心里，到它重新被揭开的那一天，腐心蚀骨，万劫不复。

　　花千骨故意放慢速度，到长留山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微亮，天雾蒙蒙的，黎明的霞光一点点爬上山头，隐隐约约，却又清晰透彻，一切都还是半阴半明，黎光和谐淡雅的没有一丝阴霾，即将缓缓将整片大地笼罩，长留山已经近在眼前，那样熟悉的景色，云雾，还有仍是在天上漂浮着的三座大殿，熟悉的让花千骨好想逃。

　　幽若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有些迷茫，看了看还被自己搂在怀里的花千骨，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现在才醒呢？这都天亮了，难道还没进长留？

　　幽若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花千骨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她们都落到门口了，花千骨才缓缓开口：“我要怎么进去？我又要用什么身份？”

　　幽若愣了愣，不紧不慢的说到：“当我的小丫鬟进去？就像糖宝一样！？对呀，我可以把师父变成虫子呀！”幽若越想越得意，竟不由得傻笑起来。

　　花千骨一脸无语的望着她，再一次放大声音说到：“我问我要用什么身份呢？名字？”“放心吧师父，你就当是我身边幻化成的灵虫好了，三尊面前我就叫你糖宝，反正现在除了火夕，舞青萝，我还有世尊儒尊，整个长留上下八千弟子，上次一次就让杀阡陌杀了五千人，还有谁会记得你呀。”幽若想是脱口而出似的，像开玩笑般不经意。

　　花千骨一时间心头隐隐作痛，八千弟子，只剩三千了？那五千人都是因为她而死，所有人都是因为她，都是为了她。

　　幽若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迷茫又惊恐的什么都不敢说，幽若顿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师父，此地不宜久留，会被人发现的！我还是把你变成虫子带进去好了。快，快。”花千骨微微点头答应，幽若立刻施法，花千骨感觉自己的身子慢慢变小，直到甚至和糖宝一模一样。幽若小心的把花千骨放在肩头，冲她笑笑。又是这样虫子模样的小小身子，一如当年的瑶池初见。

　　当年，白子画用浓的化不开的语气问她：“不小心，掉下来了吗？”

　　就是因为那一次，那一句话，醉了她永生永世。

　　幽若带着虫子模样的花千骨顺利的进了长留，  花千骨恢复成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住下，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她只希望以后可以有时能见见师父，就这么遥遥的看着，看着他一尘不染的身姿，千年，万年，屹立不倒，该有多好。

　　遥遥看着绝情殿，那样高高在上，遥远的仿佛她无论怎么努力也触及不到，但却又熟悉和真实的有些虚无缥缈。

　　只是她不知道，是五年前，他终是重新收了个徒弟。

　　彦月。

　　幽若可没那个胆子告诉她，她现在每天都在学会这么闭嘴，不然要是那天不小心说漏了嘴，就只凭白子画重新收徒这一条，就已经足以让她的好好师父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