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情根深种

　　看着花千骨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显得有些扑朔迷离，紫薰浅夏心里不免酸涩:“千年了，我早就忘了我来自哪里，也早就忘了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说曾经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份执念的话，那么现在我连那份执念也守不起了。”

　　有时候，她真的会羡慕千骨，终于融化了白子画千年寒冰的心。只是代价未免太大，她付不起。

　　花千骨愣愣的看着紫薰浅夏出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在经历了多少以后，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突然见斗阑干飞身做到自己身边，紫薰浅夏也会意离开。

　　“丫头，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只想亲自给你道个歉。”斗阑干浅笑安然，往事不可追。

　　“斗阑干大神，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

　　斗阑干看着花千骨傻愣愣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当初，是你我都太执着，直到最后，我才明白你的用意。”

　　花千骨听得晕晕乎乎，但并没有插嘴。

　　“千骨，有时候我真的再想，你到底想要什么？”斗阑干望向月亮，如果说着世上，他真的怎么也看不懂的人，那便是她了，看着晶莹剔透，可是却看不透她。

　　“我……”花千骨踌躇了一会，“我想有爹爹，有娘亲，有人疼，我希望别人不再把我当灾星，我希望我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长大以后能好好嫁人生子……就好了……”花千骨突然低下眸子，说不尽的忧伤黯然。

　　斗阑干微微一怔， “这些，难道不是触手可得的东西吗？虽然你没有爹娘，但是东方和绿鞘都很疼你，爱你，你还有糖宝那么可爱的女儿……”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幸福是无法奢求的东西，甚至是不能奢望的东西，好像一触碰它，它就会碎的不留痕迹，对于我来说，平淡的一生更加遥不可及。有时候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只是特别享受安静和平淡罢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一切了，不要恨。你要记住你今天所感悟的平淡。命运把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我们往往都是因为太执着太自负，才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所谓的流放千古，不过是多了一段人间的传说，谁稀罕流放千古，去做你喜欢的事，追寻你所向往的幸福，就够了。”

　　花千骨轻轻点头:“斗阑干大神，我们前世是怎么认识的？”

　　斗阑干笑了笑:“是在蛮荒。那时候你才十二三岁，整张脸都被毁了，嗓子也不能说话了，却执着的想要出去。”

　　斗阑干望着月亮，那时的景象仿佛还历历在目。

　　“蛮荒？那个荒芜可怕的不毛之地？不是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能够凭一己之力从蛮荒出来么？听说那个人还带起了蛮荒大劫！难道我也去过蛮荒么？”花千骨越发觉得不可置信起来，蛮荒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可怕但是却遥望不可及的地方，自己却竟然去过。

　　斗阑干笑了笑，没有说话。丫头，其实那个带起蛮荒大劫的人，就是你。

　　“丫头，我得走了，我想，东方先生今晚有话要对你说。”

　　“东方？”花千骨向树下一看，果然望见那个墨蓝色身影轻轻倚靠在树下，手里拿了只玉笛，衣带随风飘飞，眸子里却是深深的担心和忧伤。

　　青烟四处弥漫，东方彧卿静静坐在月下，又是一次五星耀日之时，心里的悲量一阵接着一阵的折磨着他，这么多年了，伤口在岁月的沉淀下丝毫没有结痂，上一世的痛已经被岁月蒙上了一层薄雾，却在人心留下了一段永恒。

　　匆匆告别斗阑干，从树上跳下来。

　　“东方，你怎么了？”

　　花千骨缓缓走过来，可着实被东方彧卿眼中的绝望和痛苦给吓着了。

　　东方彧卿强挤出一个笑容，却再没了往日的柔和莞尔：“我没事。”

　　花千骨披了件衣服在东方彧卿身上，这些年，她也时不时看到过东方眼中难言的痛苦，每一次都让她又心疼又着急，却又什么也做不了。看到他如春风般的笑化成无尽的苦涩，花千骨在他身旁坐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东方，上一世的我们，都吃了很多苦吗？你为什么有好多都不肯告诉我。”

　　花千骨一脸茫然的轻轻抬头看着他，东方彧卿看着肩头的人儿，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竟有些失笑：“有些事情，怎么说你也不会懂，太过痛苦，还不如选择遗忘。与其纠结在过去的阴影里，还不如好好往前看呢，对不对？”

　　“恩”花千骨轻轻点头，一头钻进东方彧卿怀里，看着东方彧卿神色挣扎的一会儿，直到苍白，毫无血色。

　　缓缓拉起花千骨的手，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了三个字:白，子，画。

　　一遍一遍写着，花千骨的心都快要被绞烂了。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来。

　　白子画，白 子 画。

　　“不小心掉下来了吗？”

　　“你可不可以收我当徒弟啊？”

　　“我从不收徒弟。”

　　“她，从今日起，就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了。”

　　“师父！从今往后，就有小骨一直陪着你，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师父！你醒一醒师父！”

　　“只要能救师父，小骨做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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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疯狂的将她占领，花千骨心头惊的可怖。心似乎被瞬间撕扯崩溃，一阵阵绝望的浪潮和腐心蚀骨，肝肠寸断，一点点重新刻进她的心里，狂乱的撕扯着她的心。

　　周围静的可怕，似乎又有了鬼的呜咽在她耳畔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去。记忆排山倒海似的涌来，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却被自己心痛的感觉折磨的真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东方一直瞒着她不想让她面对的，有这么这么多。

　　花千骨一下有点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东方彧卿赶忙上前扶住她，心里早已比死了还难受。恨恨的把自己骂了一万遍。

　　他恨自己，他好恨自己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其实东方彧卿早在三个月前就知道这天晚上她的三魂七魄便会彻底修复完全，住在异朽阁的十几年，守了她十几年，最后他的选择，仍是顺天应地。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花千骨从来没掉过眼泪，这一刻却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汹涌而下，嘴角的血迹清晰的印着，衬着这个不详之日，四处死一样寂静，没有一丝生气，像在尽数诉说这天地的无情与冰冷，心酸与绝望，花千骨从痛苦到呜咽，哽咽到失声，再没了一丝力气。

　　抱着花千骨回到房内，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东方彧卿心疼的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血迹，静静看着花千骨的睡颜，东方彧卿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却被花千骨一把拉住手臂“东方……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又是一行清晰的泪水，东方彧卿心头一颤，这孩子，到底受了多少苦。

　　当过往一点点重入人心，确是这样不堪入目，阴云一点点挡住皎洁的月亮，阻止了最后一丝光的照耀，阴云翻腾，草木森森，似是有人在低泣，似是有人在叹息。多少情念，只化作心底隐藏最深处的一丝悲凉。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月光一点一点从窗外爬进来，照耀着屋里的这一对人儿，银银的月光，衬着几根蜡烛，仍是让人觉得暗的阴森和诡异。

　　花千骨就那样不安的拉着东方彧卿的袖子，嘴唇颤抖的厉害，东方彧卿心头冷的像冰，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再也不复存在。

　　把她盖在身上的被子又拉严实了一些，看着她脸上痛苦绝望的神色，东方彧卿一时竟心死如灰到了极点，真有种想一头撞死自己的冲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还是让她记起来了，还是让她重新痛苦了一回。

　　“骨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一定不会走。”声音柔和的化不开，眸子里宠溺深情的快要把人融化成水。

　　她还记得，当时东方走的时候，她的承诺。

　　花千骨睁开眼睛看着他，对上他那宠溺的眸子，心下一片悲凉。

　　过了好半天，花千骨微微止住哭声，抬头望着东方彧卿，单纯的小脸上写满了沧桑。“东方，对不起。”东方彧卿笑了：“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对我说对不起呢，我说过，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东方彧卿的笑仍然如春风般明朗，此刻却难以掩盖其中的悲痛与疲惫。

　　“东方，你不是一直想要带我走吗？我跟你走，好不好！？如果你不忍心舍下异朽阁，我就在这陪着你，你再也不要走了好不好！！”

　　东方彧卿心头一颤，她怎么会选择他呢？是被白子画伤的太深太狠了吗？东方彧卿再也忍不住了，泪一滴滴滑落，活了千世万世，这还是他第一次流泪吧！

　　看着一滴滴泪晶莹，滚落，破碎。

　　花千骨低下头去。她爱白子画，她也恨白子画。这爱麻木太久，太过刻苦铭心，太过腐心蚀骨，太过惊天动地，让他们都为之陪葬，如今一切到了这份天地，心中反而一片荒芜和凄冷。

　　东方彧卿过了许久才自己拭干泪，转过身望着她：“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给你幸福的理由和权利，生生世世，我都不配了，我摆脱不了异朽阁的宿命，摆脱不了世世25岁轮回的事实，你跟我在一起，难道要看着我一次次轮回，又一次次死去？我根本就不配给你爱，却自私的把你留在我身边，白子画应该告诉你了，前世我陪你的那一年，是我用今生的五年寿换的，也就是说，今生，我只能活二十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奢求你在身边，有你这句话，我死一万次也满足了。只是，你要幸福，要快乐，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只要我能一直站在你身后，一直默默守望着你，只要你心里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有一点我的位置，我便再没遗憾，再无所求了。”

　　声音悲痛到令人窒息，每一个音都凄凉到颤抖，让人心里发寒。

　　花千骨惊住了，她从未听见过东方彧卿如此绝望的说过话，花千骨一时慌了：“东方，你今年是不是已经……十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