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第三章】

　　对我说吧

　　说吧

　　即使誓言明天就变

　　（1）

　　走出“家湘味”湘菜馆时，汤花手机里的微信铃声响了两下，“哟，老罗想得挺周到的嘛。”他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发什么东西给你了？”我凑过头去看了看，见是几个平面图片。

　　汤花说：“是顺联的平面图，这也好，省得我自己去弄了。”他手指在屏幕上连续点了两下，图片放大了。

　　（附1：顺联超市铺面示意图）

　　（附2：顺联超市小货仓示意图）

　　（附3：顺联超市全局示意图）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东岗街上似乎永远塞满了步履快慢不一的行人，福湾正街也是如此。

　　我们对着顺联超市的平面图看了一会儿，隔壁的一阵油烟便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也传来了李俊松那爽朗的笑声：“嘿，屌毛！阿海你不仗义啊，不来周记吃就算了，竟敢大摇大摆地去周记隔壁吃，当我不存在么？”

　　我回应道：“去你的，周记又不是你开的，少两个顾客，你还能少忙一阵子，反正工资照发，生意兴不兴隆关你屁事？”一边说着，我和汤花一边向他走过去。

　　李俊松每次见到我，都是以和我斗嘴作为开场白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眯着眼睛对着我的脑袋瞧了良久，笑嘻嘻地说：“这他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向来是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的，干嘛弄得跟不久前才剃了光头一样啊？”

　　我干咳两声：“这不是天热么……”还没说完，汤花却抢着说：“哈哈，他劳动改造刚放出来，你信么？”

　　李俊松乍眼见到汤花，显现出一丝诧异的表情，急忙笑道：“啊哟，稀客呀！你老人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玩呢？”

　　汤花笑道：“好久不见，当然要过来叙叙旧咯，怎样，什么时候出师呀？”

　　“不是我吹，我现在的手艺已经是大师傅级别了！”李俊松得意一笑，“哼哼，就算没有老陈，周记这一晚上两三千快营业额的烧烤我也罩得住。”

　　“你就继续吹把”我笑道，“反正装逼不用本钱，哈哈。”

　　“谁跟你装了，我跟你说，不管生意是否爆场，每天晚上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烧烤是我一个人弄的。”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与平时那一副嬉皮笑脸的反差，倒着实令我感到意外。又听他继续说：“周老板平时还挺精明的，我一直都很佩服他，可是在这档子事儿上，他竟然宁愿做冤大头，我就真是想不通了。”

　　他突然向四周环视一圈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向我们说：“你们可别说我八卦，那烧烤师傅陈海兵其实就他妈是个吃闲饭的，没错他是有些手艺，可是他几乎就从来不做事呀，平时只是象征性地朝我指手画脚一番，更多时候，都还是和那几个推销啤酒的靓妹聊天，整天哥哥长妹妹短的，有时候掐一把搂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续道：“这些事我看在眼里，周老板同样也看在眼里，但他却从不说什么，每个月照样管吃管住，四千八的工资照样按时发给他。呸，要是我做老板，早他妈把这种人给炒了，心知肚明地养着这么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我他妈疯了？”他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抬手一挥，碰倒了身边的酱油瓶子。

　　“等一下！”一直没说话的汤花突然叫道，“你再说一次！”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加之语气急切，不远处几个靓女服务员都转身好奇地看着我们。

　　“什么啊？”李俊松一脸疑惑地问他。

　　汤花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惊一乍，向周围嘿嘿一笑，低声道：“你刚才说的烧烤师傅叫什么来着？”

　　“陈海兵啊，怎么了？”

　　“原来是他呀……没，没什么，随便问问。”

　　“切，大惊小怪！”李俊松满不在乎地扶起酱油瓶子，这时候，打印菜单的机器想起了一阵“嘀嘀”声，同时也吐出了一连串的单子。

　　他一把扯过菜单，照着单子熟练地从保鲜柜里取出相应的食材，看样子刚才来的这一桌客人，点了差不多两百来块的烧烤，不忙上半个钟头，李俊松估计是没空搭理我们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汤花说：“我想起来了！老罗给你的那张名单上，其中有一个就是陈海兵！”

　　“嘿嘿，记性挺好的嘛，我也是刚想起来。不过，那又怎样？”

　　“天知道！”

　　我们离开丁字路口，汤花说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反正已经来了，干脆便在久违的街巷里四处走走。

　　我自作聪明地揣测他的意图，笑问道：“直说了吧，想去顺联超市看看情形？”他微微一笑，只说：“老罗都发了平面图给我了，再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话时脸上充满了自信，自从认识他以来，这样的表情似乎从未从他脸上抹去过。

　　我们顺着福湾正街往外走去，一直走到了城中村入口处的牌坊下，横在我们眼前的，便是G市最长、最宽的彩霞大道，它源自市区最东边，横贯市中心后，又一直延伸向市区最西边，如果从上空俯视，便像是把这座国际化大都市一刀切作南北两半一样。

　　此时此刻，在福湾牌坊的左右两侧，那些拎着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或是拖着两个小轮子的钢架小推车的摊主们，早已经开始拔剑张弩地各自占领地盘了，只要等着晚上九点半城管一下班，包罗万象的地摊便会遍地开花。

　　在许多内陆城市，这个点上或许即将夜深人静，然而对于G市的城中村来说，晚上九点半，真正的闹市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里的路人永远是络绎不绝的，除了街灯下的地摊夜市之外，白天的路人也从来没少过，因为福湾牌坊左边的公交站，算是G市首屈一指的大站了。当年的交通规划设计者们毕竟是有眼光的，一边是容纳了30万外来人口的“G市第一村”，一边是华南地区规模最大的数码城，以及背后的两座也是华南地区规模最大的二手数码城，为了维系这中心枢纽的运作，诞生的便是那近两百米长的公交站台，总共四十七条线路的B字头快速公交周而复始地在这里停靠和启程，造就了福湾村喧嚣的人气。

　　有时候，我晚上无聊时，也时不时会走上站台尽头的人行天桥，扶着栏杆吹吹晚风。我曾花了几年的时间，适应了南方那炎热的夏天，同时，也适应的漂泊异乡的孤独。

　　每当看着天桥下豪车如流，看着成千上万的打工仔和上班族在站台前挤上挤下，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匆忙走过，当年欣然离乡时的豪情壮志早已灰飞烟灭，心里所想的，只是柴米油盐的生计，只是日复一日的明天……当然，有时候也在想，远在家乡劳累了一天的老妈，此时此刻，是否已然安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