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瞬间又漏了一拍。
那双极其黝黑的眼眸里有她，像深不可测的宇宙，隐藏着太多事情。
她有些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双眼像磁铁一样让她无法转移视线也无法逃脱，像利剑一样直直穿像她的内心。她慌乱地像被猎豹扑住的小兔，在目光的笼罩下瑟瑟发抖。
韩梓枫却平静得令人害怕，连眼神都没有变过。两人对视着，没有言语，没有肢体接触。
时间的流逝让那曾经传递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明白的默契淡了不少，秦伊只能估摸着猜出他的某一丝内心。但她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
她还记得那个抬着摄影机的少年，对她一边挑着眉一边抿嘴笑;她还记得那个在球场上驰骋的少年，穿着荧光色球衣把那个黑白相间的球带着奔跑，略过一个又一个对方的球员，将球踢入球门后做的耍帅的姿势;她还记得天天下课站在她教室门口的少年，将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痞痞地招手……
而当十年后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时，她突然失落起来。
他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扶着墙站直了些，他垂下眼睑，扇动着睫毛。秦伊发现他的目光似乎又柔和了一些。
似曾相识。
秦伊怔怔地看着，看着，入了迷。从前的她，总是能在看到这阳光一样温暖的眼神后，扑上去挂在他身上不断蹭着。记得他有轻微的洁癖，身上总有一股沐浴后的薄荷味，清新让人闻着很舒服。
现在的他，因为在医院工作，即使脱下白大褂，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消毒药水的气味。
她更加失落。因为他早已不是那个他了。
那个曾经爱她爱得很疯狂的疯子。
过了片刻，她听到身前的他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句话像是酝酿了很久。“伊伊，我……”
他又停顿了很久，然后咳了一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摇摇头，说:“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去。”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衣着，退后一步，说:“谢谢你。”
韩梓枫有些失望。他无力地笑了笑:“你为什么老是拒绝我呢。”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这么说。
秦伊站在原地，思量着。韩梓枫一直看着他，微微带笑。看着他的表情，秦伊不再拒绝，点点头同意了。
他很开心地笑笑，然后转过身，说:“走吧，在那边。”
秦伊轻声应着，跟着他的脚步往那个方向走。步子依旧有些异样，她让自己不去注意。因为只要一想，她就会心疼。
刚刚周翰林说他是瘸子，他一定很难过，就像秦伊自己也很难过一样。
不知怎的，隐隐的自责又慢上心坎。
他们都默不作声地，并排走着，一直到了那辆黑色的奔驰前。韩梓枫先走到副驾驶的车门前，打开，让秦伊坐上去，拉过安全带系上。
秦伊端坐在车位上，偷偷地在他系安全带时嗅了嗅，希望能在那陌生的消毒药水味中，捕捉到一点薄荷的清香。
可还没等她嗅到些什么，韩梓枫就把车门关上了。
他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将车发动，然后驶出了停车场。
天空仍是紫红色，只是云散了。宽敞的马路两旁立着两排明亮的路灯，将绿化带里长着的大树染上了光晕，一直延伸到远方的立交桥。路上行人依稀，像被催促着的脚步匆匆。
韩梓枫打开音乐播放器，播放着舒缓的小提琴曲。琴声悠长悦耳，让秦伊感到舒适。
她闭上眼，经过了一天的操劳她已经疲倦不堪。这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很累，不仅是身体累。
闻着车里淡淡的香水气味，听着音乐，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困，最后，跌进了梦里。
当她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车的显示屏上还亮着光，仪表盘已经熄灭。她下意识地坐起来， 才发现身上还盖着薄毯。车窗外，有一盏灯静静的点着，发着温暖的光。定睛一看，发现竟是韩梓枫家的别墅。
她一下子慌了，往身边看去。韩梓枫躺在座椅上正在睡觉，他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低垂，鼻梁高挺，头微微侧偏，恰好看到他的侧颜。秦伊脸突然一下红了，看了看身上的衣物，都还整洁。只是，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秦伊坐直了身子，考虑着要不要把他叫醒。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独自一人离去。
结果，刚一开门，韩梓枫就动了动，用手臂撑起身子坐起来。
“唔……你醒了？”他睡眼惺忪地问。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鼻音，莫名地有些可爱。他揉揉眼睛，看向秦伊，“诶……你要出去干嘛？”
“我……我先回去了。”秦伊窘的不能再窘，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不知能不能被看出来。韩梓枫睁开眼，轻笑道:“你要怎么回去？这个地方这个点，你打的到车吗？”
秦伊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独自回去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希望自己再窘迫一些。
“说不定还有坏人，把你抓走。”他勾起嘴角，坏笑几声，斜着眼看着秦伊。秦伊眉头皱了皱，生气得说:“把你抓走还差不多！”
这是多年前他们常说的玩笑话。那时候他们总能玩很晚，韩梓枫就会提出送秦伊回家。“都这么晚了，路上会有坏人，把你抓走。”
这时秦伊总会反击:“坏人才不抓我，会抓你，专抓小朋友。”
一句话勾起的那些回忆，一点点地从脑海中浮现。秦伊噤声了。
韩梓枫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笑笑:“你刚刚不告诉我你家在哪儿就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你，就让你在这儿睡会儿。”
秦伊注意到身上的毯子，感到一阵暖意。“谢谢。”她说。
“不要给我说谢谢。”他挑挑眉毛，把座椅调整好。“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秦伊将地址告诉了他。他发动车，沿着公路平稳地前行着。天空已成了湛蓝色，广阔无垠，宁静而祥和。
“不是特别远呢。”韩梓枫握着方向盘，说。
“高峰期的话，要久一点。”秦伊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时间，已是凌晨三点过。自己竟然在这儿睡了这么长时间。
“麻烦了，害得你休息不好。”她的声音里带着愧疚。韩梓枫摇摇头，“没事。”却微微蹙眉。
沉默又升起来，缭绕在车厢里，和着音乐却意外地毫无违和感。深夜路灯把车厢映地亮堂，一盏盏，长龙一般不间断。
这次并没有上次送他回家时的尴尬，相反地却让秦伊感到舒心。路旁的景物渐渐熟悉了，家，马上就到了。
“伊伊，”他磁性而稳重的声音响起，秦伊稍一侧头，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现在不用qq了吗？”他转过头，与秦伊四目相对。
秦伊沉吟了一下，“我换了号。”
“哦。”他失落地回答，“我也是。”
六年前她在韩梓枫离去不久后一直满怀希望地天天在qq上发着消息，然而那个头像却再也没有亮起过。后来她的号突然无法登陆，只好换了一个，即使把他的qq号码熟记于心，却再也没有发过任何消息。
关系也随着联系终结。
“你手机号也换了是吗？”他问到。秦伊点点头。
“如果我还想要你的手机号，你会给我吗？”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小区门外。韩梓枫将车停下后，试探地问。
秦伊没说话。如果拒绝他，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他有些难过地打开了车门锁。正准备下车，秦伊开了口:“好。”
他笑笑说:“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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