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跟在羽陌身后走了很久,前方脚步突然停下,转身看着她包扎,皱着眉。
“你一个姑娘不会包扎吗?”
齐清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在我们那里这种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我都不怎么包扎,反正血流着流着就干了。”
羽陌叹了口气,转身继续走,只是这次,脚步明显变快了。
客栈。
“老板娘...?”
里头看门的店小二没去凑开国大典的热闹,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他连忙接过老板娘,奇怪地看着齐清:“阿清姑娘,这位是...”
齐清道:“他你都不知道?!你们连太...”突然她口被捂住,羽陌抱着她上了楼。
齐清本能地反抗,但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武功不敌他。“你这是干什么?”齐清警惕地道。
“帮你止血。”羽陌道。
“跟你说了,不用!”齐清很用力地挣扎,越挣扎血流的越多,羽陌只好放下了她。
“我自己可以走!”齐清捂着胳膊回了房间。
羽陌在她背后轻声道:“叫我莫元弥。我不叫羽陌,我叫莫元弥。”
齐清听到了,停下了脚步,回道:“齐山,齐清。”
过了两日,齐清的伤已经好全了,一大早老板娘敲门进来道:“阿清,外头有宫里的人召你进宫。”老板娘一脸笑意,似乎很是骄傲。
齐清本没睡醒,看到老板娘的神情,很快梳洗好,穿好匪衣出了客栈。
没想到迎接的人,会是孟北延。
他恭敬地弯着腰道:“听闻齐公子相救洛阳城,在下仰慕不已,今日皇上特请本将军迎接公子进城...”齐清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孟北延迅速抬头,惊愕地道:“你...你...!”
齐清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孟小将军,不好意思啊,我想你说的齐公子可能就是我了!”
孟北延咬着嘴唇,无奈僵硬拉开车帘道:“公...姑、姑娘请进。”
齐清心道这小将军还很识时务,当然,如果他此刻翻脸不认人,那齐清可能还会佩服他一下。真可惜,没有。
“出发...”孟北延的声音很消沉。
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
“到了?”
“回禀太子殿下,齐...齐姑娘到了。”
“不用太拘于礼数,孟将军对洛阳有大恩,但你上次的事做的不对。”莫元弥看了他一眼,掀开车帘,将齐清牵出来。
她甩开他的手,道:“谢殿下,我自己会走。”
莫元弥摇摇头,跟在她后头,不时指一下皇宫的方向。
宫殿内。
“齐清参见皇上!”她抱拳跪地,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噢?竟是个姑娘?”席上的很多大臣家眷都不可思议地发出这种嗔怪声。
“肃静!”皇位上那个容颜苍老的男子一拍龙椅,稳稳站起,走到齐清身边。
莫元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与其生活了十多年的长辈,看到他的笑容,只觉得久违。
“清姑娘不必多礼,今日朕就是宴请为你庆功,此次洛阳能够幸免于难多亏了你啊...”元昭皇帝慈祥地拉起齐清,随即吩咐道:“阿予带清姑娘落座吧。”
莫元弥上前接过齐清,她还是不给面子地轻声道:“你说在哪就好,我自己去。”
齐清坐在太子位的对面,她看见自己桌上有许多山珍海味,可她却没动。
“今日是为了好好答谢远方来的客人——清姑娘,各位如今能够活着,多亏了清姑娘啊!”
齐清皱皱眉头,原来皇宫是这样的...
“皇上不必多言,江湖之人遇见这等事都会相助的,齐清也并无特别之处。”
齐清说了点客套话,喝了点酒意思意思就偷偷出了宴席,到了宫里的太湖边。
她倚在栏杆边,闭上眼睛头朝天,静静享受月夜的安静。
“喂,今日江叔叔也来了,你不去看看?”
齐清睁眼,看着身边男子的侧颜道:“嘁,这场面这么大,我哪敢啊...不过洛阳的太子都这么闲吗?”
莫元弥偏头看她坚毅的脸庞,笑道:“清姑娘觉得我应该什么样呢?”
齐清脸突然红了,眼前这男子真是好看的不像话。她结结巴巴道:“师父老说,天子是应该日日看政务的,可我觉得你老是干些百姓干的事。”
莫元弥揉了揉她的长发,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天子,干什么要做那些无聊的事?”
齐清看着湖中心:“你说,其实洛阳也挺好看的啊,我都有点不想回齐山了。”
莫元弥停下手,轻声道:“洛阳的确很好。如果我不是太子,会更好。”
齐清转头看着他道:“师父说朝廷中人都想当皇帝,你不想吗?”
“不想啊...要不是父王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也许早就出洛阳闯荡江湖了...那样,也许还能早点碰上你呢。”
齐清噗嗤笑了:“那你可想多了,我从小就在齐山长大,虽说我是想入江湖,可是师父也不让齐山弟子掺和进去,不过我成年了,这个任务如果完成的好,我就真的可以闯荡江湖了!”
莫元弥静静看着齐清,看着她谈到“江湖”时发光的眼瞳,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神情。
“那你还不赶快去调查江府?”
齐清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道:“听起来你和江府关系很密切,你干嘛这么想我去调查?”
莫元弥道:“不是你想赶紧调查完入江湖吗?不过我为什么救你啊...江叔叔对我那么好,我是为什么要救一个刺客呢...”
齐清啪一声打了他一下,恶狠狠地道:“我不是刺客!我根本不会伤害江府里任何人的,甚至那些调查来的消息我告诉师父后都不一定记得。”
莫元弥笑:“这么生气干什么?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只是...你确定你那师父拿到消息不会做什么坏事?”
齐清:“...”
“如果是那样,你该提醒你师父,江府不是个想调查就能调查的地方,洛阳城也不是他想侵害就能侵害的。”
齐清看着他:“你放心吧,拿到消息我会问清他要干什么再告诉他,否则就是让我遭刑,我也不会说的。”
莫元弥端正了神色:“江叔叔于我,于父王都有大恩,虽说我对你的感觉很奇妙,没法做到伤害你,但是请你,别伤害江府。”
“我会的。”齐清道。
“那我们就回席吧,父王该发现我们不见了,也许都要下旨搜寻了。”莫元弥拍拍齐清的背,在前面带路去了。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想伤害江府和洛阳城的啊...江府给她一种亲切的感觉,里面的人让她感觉到从未感到的温暖,而洛阳城,更是有老板娘这样善良的百姓,如果要侵害,那日开国大典她不会挺身而出搭救的。
她背着手跟着莫元弥,一不小心没注意被石头绊了一跤。
“啊!”她叫了一声,莫元弥连忙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她摆摆手:“没事没事,走吧。”
莫元弥皱眉,挥了挥衣袖,转身继续走。
其实,这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要是他不是太子,说不定将来在江湖还能搭把手...真是可惜...
想着想着,头就被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这样进宴席可不行,打起精神!”
“哦,好。”她懵懵懂懂点点头。
“哎哟太子殿下您总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皇上就要砍死奴才了...”
“孙总管?哦,清姑娘刚刚去散心了,没事。”莫予笑道。
“宴席都散了,你才回来?!”龙椅上的男子严肃地看着莫予,感觉下一秒就要拿剑砍人了。
齐清连忙挡在莫予身前道:“皇上,是我刚刚受不了气氛出去逛逛的,与殿下无关。”
莫予推开齐清道:“父王有事就说吧。”
元昭皇帝黑着一张脸,先笑着对齐清说:“不好意思清姑娘,阿予和朕有事商榷,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齐清大概懂了,就是不想让外人听见秘辛嘛。
于是她了然道:“齐清明白,这就告退。”她往门那里走,走时对莫予说:“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咳咳,阿予啊...”元昭皇帝念到莫予名字时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很严肃。
“父王请讲。”
“你知道朕这副身子撑不了多久了吧...”
莫予猛然抬头,却又无奈地低头。
“你是太子,是莫氏江山的继承人。”
莫予皱紧了眉头道:“我明白。”
“唉,朕知道,你无意管理政务...可惜朕只有阿玖这一个妻子,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若是你不同意...莫氏江山,便完了啊...”元昭皇帝声音带着颤抖,似乎是哀求的语气。
莫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道:“父王,您的病,会有办法的。”
元昭皇帝跌坐在龙椅上痴笑:“连薛神医都说没救了,又怎么还会有办法呢?”
莫予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一定要继承衣钵,您与江叔叔那样好,为何不传位给他呢?”
元昭皇帝脸瞬间黑到了底,恶狠狠地道:“若不是他,兴许我不会有这病。”
莫予心颤了颤:“此话怎讲?”
元昭皇帝淡淡看了莫予一眼道:“你已成年,有些事,总该留下痕迹。当年朕在山中狩猎,遇到了你的娘亲,阿玖。朕甚是喜爱,未曾询问她的意见,便将她娶来了宫中。我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她心悦之人,竟会是...丰诚。”
莫予内心吃惊忙问道:“什么?!可澜姨与江叔叔是那般恩爱,怎么会...”
“哈哈,你就不觉得澜夫人与阿玖相像?”元昭皇帝嗤笑,“他当真窝囊,若是我,就算再相像,我都不会爱上一个未曾见过的女人。”
莫予跌坐在地上:“所以,阿娘患心病,竟是因为...江叔叔...”
“是啊。朕也是今日才确定,不然不会这么迫切地征求你的同意。”
莫予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元昭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洛阳城百姓将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莫氏江山至此没落,民不聊生,他们又能去哪呢?”
莫予握紧了拳头,拍了拍袍子站起来:“您这是在逼我。”
“是,我就是在逼你。逼你在自己的向往和责任中做出选择。阿予,你不能逃避选择,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莫予低头道:“容我考虑几日。”
元昭皇帝这才笑了:“好。”
“阿清,今日累了吧?要喝粥吗?”老板娘为齐清接风洗尘关切问道。
“啊,不用不用,我都已经饱了。”齐清连忙笑着摆手道,“那个,我先回房了。”
齐清回到客房,换上了夜行衣,直接破窗而出,直奔江府。
今天江府的护卫似乎格外严,她几乎不能靠近。
她在栅栏外守了很久,想听到一丝蛛丝马迹,无奈,却什么都没听见。
“太子殿下?”
她听到了一名护卫的声音,大概是莫予来访。
“太子哥哥——阿梦想死你了!”女童声音传来,让齐清心中很温暖。
“哈哈,阿梦?哥哥也想你了呢!对了,江叔叔的病情如何了?”莫予宠溺地抱着阿梦问道。
“娘亲守着呢,我不知道,不过肯定马上就好了!”阿梦理直气壮一本正经地说。
“嗯,那便好,那哥哥先走了?”莫予摸摸阿梦的头,站起走了。
阿梦难得地没有挽留。
齐清笑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头。
“看够了?”
她转身,看到莫予,笑着点头。
“你这个人,什么都没进展,还这么开心?”
齐清笑容凝固,开始审视眼前的男子。
“你好像很想我有进展?方才看阿梦那么喜欢你,你就忍心?”
“当然不忍心。因为相信你,所以我不怕。”
齐清翻了个白眼痴痴道:“你说啊,我看江丞相和夫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孩子这么小?”
莫予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道:“阿梦是有姐姐的。只是,生死不明。”
齐清道:“这样啊...若是她姐姐知道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肯定怎么着都想回来。”
莫予笑笑不置可否:“你今儿想潜进去?”
“本来是想的。其实这个任务很奇怪,师父没有指名道姓让我调查什么,只说调查江府,这种无目的的调查,根本没意义。”齐清自言自语。
“你没目的,可他有。”莫予抱着头道。
齐清道:“喂,你没见过我师父,其实他人还不错,虽然我跟他也不怎么亲。可你这种见都没见过就妄下定论,不太好吧?”
莫予道:“阿梦的姐姐...是我的未婚妻。”
齐清本想继续怼,一听这话,反倒愣了。
这么突然?
齐清道:“阿梦的姐姐?她长什么样呢?该是与阿梦一般可爱的吧...”
莫予低头道:“若是她活到如今,大概与你一般年纪,该是很好看的吧。”
齐清道:“那你...若是她一直回不来,你当如何?”
莫予苦笑:“皇家一言,驷马难追。那也许我只能孤独终老吧。”
齐清奇怪地道:“我看阿梦也很喜欢你,为何不将这名分承袭到阿梦身上?”
莫予斜睨淡淡道:“我与阿梦...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情,何况我们相差整整十多岁。”
齐清听罢,突然有些同情面前男子。因为出身一生只能与自己从未谋面的女子相伴一生,纵使她有倾城容貌,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喂,没事啊,你看阿梦姐姐肯定很好看,说不定很合你胃口呢?你们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磨合,去接受,多好啊!”齐清拍拍他肩膀,“每个人都有无奈,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自艾自怜,这些无奈我们无法选择,但是却可以选择接受。”
莫予看着身边眼睛中似有无边星河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很独特,不娇媚,不可爱,甚至不是洛阳城流行的丹凤眼,但是却出奇的好看。
在她认真说话时,总能流露出满天星空,透出十八岁少女该有的纯真与灵动。若说世间美人都像鲜花一般,那么她就是夜空星辰,在安静的夜晚照亮整个夜空。花可以让人赏心悦目,却绝无法照亮黑暗的天空。这就是独特吧。
莫予看着她的眼睛出了神,直到齐清猛的一拍他肩膀,笑着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后有些局促,结巴道:“没、没什么。”
齐清轻松惬意地靠在墙上道:“这几天都没什么调查江府的激情了,突然很想一直留在洛阳城。”
莫予微微侧头看着她道:“可你不行。你内心还是向往着远方,若是一直留在这,你会后悔。”
她闭眼道:“这么了解我?”
莫予调笑:“那当然了,毕竟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齐清:“...”
“怎么?太子殿下承认你是朋友你还不乐意?”
齐清笑起来:“乐意啊!只是觉得咱两总会分开。”
莫予沉默了。的确,他的父亲时日已然不多,这个姓氏,这座城池,这个国家,还需要他来守护。
可是齐清要去江湖上的,是要做浪子的,是没有彼岸的。
如此一想,莫予突然感到沧桑。
齐清倒是还好,她自小就想要离开身边人去到远方,莫予也不过相识几日,反正总会分开,她便有些不置可否。
莫予道:“那..你要不以我朋友身份明日晚与我一同入江府聚餐?”
齐清思考了一下道:“好。”
第二日晚,齐清随莫予来到江府。
“这不是殿下吗?快请进!诶这位姑娘,请问有请帖吗?没有不能随便进啊!”江府主管于瑾一脸机灵的样子,八面玲珑地照看到每一位来宾。
“于哥?那个,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今日我特邀她一同来江府,若是不妥便算了...”
“诶,哪能啊?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小姐在想来也不会亏待了您啊!”于瑾笑道。
莫予点点头,带着齐清进了江府。
从前受伤也冲不进的地方,如今竟能大摇大摆地进了。
莫予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对人颔了颔首,将齐清拉来道:“想来你也见过,这是齐清。”
来人是许远初,江丰诚的得意弟子。
“阿清姑娘好!”许远初微笑道,“今日能见到姑娘,幸甚!”
齐清笑着点点头,小声对莫予道:“快走吧,事不宜迟,一会儿人多了我不好动手。”
莫予神色有些玩味:“好吧,你看,那边那个院子...”莫予往东边一座院落一指,“那里大型活动守卫松些,江府的秘密大抵都在里头,你最好不要拿出来,就记在心里就好。”
齐清仔细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莫予一说完,她便偷偷抄院落跑去,因为移形换影,人们都没注意到飞掠的身影。
三个月,只为这一朝。
她蹑手蹑脚走进那院子,小心翼翼地查看地形,她抵着墙借助书架躲避不速之客的视线,尽量即使有人进入也不会发现她。
突然,她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她心下一慌,连忙将它捞了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若是她只有一人,不用如此小心。她发现了,洛阳城大约没有真正习武之人,她的武功虽没到家,但大抵能自保。可是今日,她是作为莫予的朋友进来的,若是真被抓着,恐怕会连累莫予,所以她才这般小心。
她放松下来将那本书放进身边的书架,突然一道光射了进来,想来是巡逻的人来了。
她看了眼刚刚放进书架的书,觉得眼前似乎闪过熟悉字眼,连忙将书揣进衣服中,移形换影在人进来前出了院子。
她拍拍书卷上的灰尘,深深吐了口气,然后再次揣进兜中,装作没事地走进会堂。
莫予远远看到她,笑起来大声道:“阿清——快来啊,都在等你呢!”
齐清一愣,擦了擦头上的汗,快步走了过去,坐在的莫予身侧的位置。
主席上一个中年男子向她点点头,慈祥地道:“今日是江某大女儿的十八岁生辰,非常感谢各位英雄好汉赏脸来往,江某替女儿敬各位一杯!”
下头一阵叫好。
齐清看莫予神色突然落魄起来,她淡淡道:“你可没和我说今日是你未婚妻生日哦。”
莫予看着她道:“抱歉。”
齐清道:“哎哟没事啊,不过今日是什么日子?”
莫予道:“八月八。江叔叔自元昭十四年起,每年这个日子都会给江大小姐过生辰,尽管...她不知所踪。”
齐清挠头,莫予怕她有什么不适,忙问道:“你怎么了?”
齐清冥思苦想:“这日子怎么如此熟悉...”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一拍桌子,又惊奇地睁大眼睛:“这么快都八月八了!那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啊...”
莫予放下酒杯:“什么,今日是你的生辰?”
齐清点头:“不过自然是不比大小姐的金贵,娘亲在世时每年都给我过,只是...逝世后所有人都忘了,连我自己都差点儿忘了。”
莫予沉默,摸了摸她的头发:“从今以后,我会记得。”齐清眨巴着眼看着莫予笑:“谢谢你啊。”
“丞相大人,敢问皇上为何不来捧场呢?”说话之人显然已经喝醉了,否则绝不可能说出这种颇有些大逆不道的话。
此人便是孟府的孟北延。
齐清一直没注意到,直到此刻才发现他也来了。
江丰诚果然“身经百战”,抿了一口茶道:“皇上今日政务繁忙,小女的生辰便不劳烦他跑来一趟。”
莫予在孟北延说出这话时便冷冷瞪了他一眼。
齐清有点想笑:“这孟小将军怎么还是如此口无遮拦的。”
莫予叹了口气:“早听说城内出现女子手刃孟家军的事,如今想来,是你干的吧?”
齐清有些尴尬:“呃...那也是他们压榨老百姓在前,我这是替天行道。”
莫予笑笑道:“其实...孟将军是个很好的人。他早年行军,仅十五岁便用兵如神,一把剑使的出神入化,孟夫人是县里小村庄里的牧羊女,模样生的好看,且贤良淑德,孟将军十五岁便与她定了亲事,得到军功后便将她娶了回来。”
齐清很奇怪为什么他突然讲起了孟府的事。
莫予抿了口茶接着道:“孟将军与夫人迟迟不得子,常一同去寺里求子,只是当年夫人不幸得了疫症,被强行送去隔离区,没过多久就逝世了...”
齐清忙插嘴:“那孟北延...不是...”
莫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孟北延是将军一日在家门口捡到的孩子,这事大概只有宫里的人知道,孟北延自己也不知。将军执意认为这是老天赐予他的儿子,一直对他很是疼爱,甚至都怕他受伤没让他练武,养出一身娇生惯养的毛病。这几年做过好些不体面的事,父王看在老将军的份上一直未曾多说,后来病倒后我也未曾多说,只是派人在他身边,以防他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那次算是惊心动魄,我那时因政务走不开,便叫远初替我出面解决。”
齐清道:“所以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
莫予道:“对你说这些不过想告诉你,若是北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或者说今后江湖上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人或事,不要直接动手,好歹要了解一下内情。比如北延,在你眼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却也是孟将军的珍宝。”
齐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若是那人是反了道义呢?”
莫予叹了口气道:“遇到那些事,我不是要你视而不见,而是用最能保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内心道义,而不是一味动手,那样伤害自己的对道义的守护,不值得。”
齐清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她抿了口酒,还在思量莫予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尝了尝饭菜,莫予此时道:“话说你拿到什么秘辛了吗?”
齐清点点头小声道:“也不知是不是秘辛,只是偶尔在上头瞟到了‘齐山’,说不准这就是师父要我调查的。”
莫予神色黯了黯道:“那你是不是要回齐山了?”
齐清道:“不是时候。我得回家研究一天这卷秘辛,记住与齐山有关的部分,再将它还回来。江府很温暖,我绝不会伤害这里。回去后我会先问问师父意欲何为再递上消息。”
莫予道:“你如何知道他不是骗你呢?”
齐清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直觉认为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完全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你恐怕没想过这茬吧...算了,你先回去看看吧。”
齐清笑道:“行,不过这宴席什么时候结束啊...”
此时江丰诚已经有些醉了,被羽曦澜皱着眉搀扶着,却还是爽朗道:“倘若...倘若小女还有机会重回江府...”齐清看着他和夫人的脸瞬间黯了下来。
即使过了十多年,这件事也还是让他们伤心的吧...毕竟十月怀胎亲生骨肉,不明不白地不见了,甚至都没有机会有一个名字...就不见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齐清真的同情江丰诚夫妇,也真的为那大小姐感到遗憾。
若是没有那个不幸,她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江丰诚擤了擤鼻子,眼圈微微发红继续道:“江某定让她亲自向各位赴约的大人道谢。”
此时许远初走到江丰诚身边轻声说着什么,随即江丰诚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今日想必各位也累了,江府如今有要事需要处理,江某这便派远初送各位一程。”
齐清心下一紧对莫予道:“这要事不会是我吧...”
莫予也皱了皱眉头,紧紧盯着江丰诚的神色,见他笑意依旧,礼貌地招呼着各位客人。
他不看齐清道:“有种可能的确要紧事是你,那么就说明你拿的那卷没什么价值,还有种可能...江府遇到了好事。”
齐清也学他盯着江丰诚看:“敢问阁下是如何知道的?”
莫予笑:“往年参加小姐的生辰宴席,没有一次散席时江叔叔这么高兴。”
齐清了然地点点头,见那江丰诚丰神俊朗风韵犹存地笑着,边与客人碰杯边与夫人相视一笑,这么一看,那眼神中竟是有点泪花。
喜极而泣?
齐清感到不解,有什么事能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喜怒形于色呢?
她喃喃道:“不会是找到江小姐了吧...”
莫予一怔,首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随即眉头皱紧了,隐忍道:“别瞎说。”
齐清道:“你难道不想江小姐被找回来让你江叔叔好好开心开心?”
“我...想让江叔叔开心。可是...唉,罢了。”
莫予欲言又止。
齐清此时突然拿着酒杯走到江丰诚夫妇面前。
“齐清敬江丞相与夫人一杯,以表达今日邀在下前来吃喝的谢意!”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丰诚自她来后便慈祥地看着她,与夫人对视一眼,颇礼貌地道:“姑娘不必多言谢,江某是看着阿予长大的,他的朋友自然便是贵客。”
齐清粲然一笑,眼中似有漫天星河,与如今灯火辉煌的场景显得颇有些格格不入。
她睫毛微微翘起,眼角有些褶皱,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开心。
江丰诚看着齐清的笑容微微一愣,怔怔地看了看身边的夫人,见她也同样是一脸疑惑,于是江丰诚不太好意思地开口:“也许有些冒昧,敢问姑娘出身何地?”
齐清醉醺醺地道:“齐山啊。”
江丰诚一震:“姑娘双亲贵名?”
齐清似乎想了很久才道:“家母姓齐名雪,家父...在下没有父亲。”
江丰诚内心所想却是——齐雪何曾多了个女儿?家父不详?那慕容空又算怎么回事?还有此女容貌...
羽曦澜此时插嘴道:“姑娘今日想必累了吧?不如便在江府落脚吧?”
莫予此时突然上前,将齐清拉回身边恭敬道:“澜姨客气了,阿清在客栈中住宿就好。”
羽曦澜见莫予多般阻拦,便也没多说什么。
莫予背着醉醺醺的齐清,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