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

“我怀孕了，安度。”

陈肆拟面色白的像纸，双眼无神，葱白的手指死死攥着衣摆，拼命隐忍着什么情绪。

安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张着嘴的样子很是滑稽，却不是因为喜悦。

“他不要我了。”

“安度。”

“我该怎么办。”

安度握紧了外套口袋里随时携带的小刀，那是陈肆拟送她的生日礼物，每次手足无措的时候，她总喜欢握着它。

安度于陈肆拟而言，是可以分享任何秘密的好姐姐，是为难关头总能拉她一把的贵人。

陈肆拟是奶奶带大的，爸爸妈妈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出城工作去了，甚至到她中考结束都没有回来，简单点来说，她是留守儿童。记不清长相的父母是贫是富是死是活她一概不清楚。

安度是书生门第，成绩优异为人亲和友善，不过友善过了头，有点老好人的意思，她总是笑着，不管是何种场合，窘迫或者不满也不例外。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倒也确实是好欺负，陈肆拟从没见她拒绝过任何人，不管是多过分的要求。

安度喜欢陈肆拟。

对。喜欢。

大概是因为，陈肆拟是这辈子第一个告诉她要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度过这仅有一次的人生的人吧，说起来挺好笑的，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和陈肆拟出来透支自己存了好久的钱买喝奶茶喝，只是为了听陈肆拟说一句“对啊，对。做得对。这件事就该这么做。”

心思太细腻太敏感的人从来不会放过自己。安度害怕被人讨厌，害怕到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白日所经历的回顾一遍，细细的观察所有人的微表情，害怕找到一点讨厌自己的蛛丝马迹，所以她做事总是优柔寡断。

于安度而言，陈肆拟是，嗯，救赎吧。挺二的确实。

安度在学生时期就开始偷摸摸的往陈肆拟的抽屉里塞东西，糖啊，饼干啊，花呀。青春期男孩子追女孩子的做法。大概是应了那句“因为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伞”的理，她想让陈肆拟知道她的存在。

哪天陈肆拟觉得自己糟糕了，觉得自己烂透了，转念一想，还是有人在默默地爱着她的，不管陈肆拟长相怎样，作风怎样，习惯怎样，评价怎样，都有这么个人爱着她。是谁不重要。只要让陈肆拟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就好。

但，陈肆拟误以为，送了她三年小礼物的人，是程曳，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恋爱了。

安度眼睁睁的看着，她喜欢的女孩子，为一个男孩子尽心尽力，规划未来。整整五年。安度没胆量告诉陈肆拟真相。

这些，本该是一辈子的秘密的。如果摊在书桌上的手写曰记本没被父母看了个透的话。

“妈妈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算妈妈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这是安度第一次看见妈妈哭。

妈妈说女孩子不能喜欢女孩子。

安度烧掉了日记本，黑的要把她整个吞掉的夜里，火光点点。

和此时此刻陈肆拟盛满泪的眼睛一样，好亮。

程曳那个王八蛋跑了，知道陈肆拟怀孕以后。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窝囊到连一句“我就是不想承担责任”都不敢说。

“3。”

“2。”

“1。”

安度把陈肆拟拥在怀里，像小朋友捉迷藏一样的喊了三声，怀里的人就真的停止了抽泣，乖的像只小白兔。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

这是她们约定好的。

不好的事不顺心的事儿三秒就得过。

喊了3,2,1,就得快点好起来。

-“我不想打胎，安度。”

-“好。那我们一起养。”

待产期间，陈肆拟被说闲话的频率比她吃饭还经常。

安度就抄起扫帚乱挥，把那些人全部吓跑。

很难想象吧。安度那么安静的一个人。

“你说，孩子该叫什么呢。”

陈肆拟一边叠着给还未出世的孩子买的婴儿装一边问做营养餐的安度。

“安爱拟。”

安度冷不丁的抛出一句。

“俺爱你?噗哈哈哈哈哈哈。”

陈肆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怀孕真麻烦，连笑都好累。

日子还算好。

直到，陈肆拟在一次外出散步时破了羊水。

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疼的青筋暴起冷汗直流，脸色都有点发青。

安度真的很期待这个小宝贝出生，期待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可是等到的。

却是医生的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难产。失血过多。

一个都没保住。

安度的天塌了。

她看着陈肆拟被盖着白布推出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去抚陈肆拟还有温度的脸。那本来粉雕玉琢的脸，青，白，又有点发紫。可怕又诡异。

她的心脏像被撕成好多块，每一个碎块都下了狠劲的跳动着，疼的快要死过去了。

陈肆拟啊，她的陈肆拟，那么怕黑的陈肆拟，一定很痛苦吧。

不怕。

“3。”

“2。”

“1。”

十岁时候，剥开锡箔纸掉落在水泥地上的糖，十三岁时候，被打了好几个圈的不及格数学卷子，十八岁时候，肚子里出现的小生命。这些，一切，不都好起来了吗。

给你三秒钟，陈肆拟，好起来。

好起来。

安度突然笑了，是溃烂的，是解脱的，不明所以的医护人员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子就已经划过安度纤细的脖颈，鲜血如山泉一般，源源不断的，喷洒，溅红了陈肆拟身上的白布。

小刀哐哐铛铛的掉在大理石上，溶进鲜血里，只剩那凹凸的刻字显眼非常。

:安度·陈肆拟·永远。

-你以前老粘着我。

-你说下辈子你要当我的新娘。

-不准耍赖昂。

-我才不管你记不记得。

-我会带你逃走的。

笨蛋陈肆拟。

《三秒》-end

谁当故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