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澜的手段

基拉度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听到少女的回应才慢慢打开门。

“早上好，亲爱的夜澜。”他含笑朝对着镜子整理衣着的少女打招呼，将手里的袋子扔了过去，“你的早餐。”

夜澜看了眼手里的切片面包，也没有客气，直接叼了一片在嘴里转到书桌边收拾书本。

臭丫头，还真不客气。基拉度无奈地摇摇头。等夜澜收拾妥当，朝她伸过一只手。

夜澜处事低调不喜张扬，基拉度也就选了个来往行人较少的路口作为传输出口。夜澜朝他点头，才朝校门的方向走去。基拉度自己则变成朗夜的模样，远远跟在后面。

只是，他们俩显然都低估了父母对于找寻自己孩子的那份执着。

知道了自己女儿的下落，也知道了她上学的地方，因为女儿不认他们就放弃？那才是笑话！

于是，在夜澜离校门不足五十米的地方，那对夫妻从一旁的草丛中冲了出来。确切来说，是那男人拖着自己妻子冲了出来。

他们料定夜澜会躲着他们，那么他就让她无处可躲。这的确是有效的一步棋，但太过歇斯底里了。而沉浸在重见女儿的喜悦中的男人却不知道，他不计后果的行为让夜澜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这位先生，我昨天似乎说过，我不认识你。对着一个四年级女生死缠烂打也不觉得害臊么？”四周同学聚集的目光让夜澜的眸光彻底沉了下去，极轻的声音犹如千年的寒霜，冻彻心扉。

对着这两个人，她的耐心早在昨天就耗尽了。

然而夜澜的反应显然没有让男人认清她的决绝，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挽回这个十年前被他们抛弃的女儿。

“杨雪，你听我说。那次我们其实两个小时后就后悔了，我们回去找过你，但你已经不在了……”

找过她……夜澜嘴角划过冰冷的嘲讽。她是不是应该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在她唯二清晰的记忆里，当初那个天真到悲哀的女孩真的为了他们的一句“乖乖等着”在那民居门口等了整整两天两夜，不知饿晕过几次。若不是有人可怜给了她半块面包，她这条命早就没了！

最终，她还是仁慈地没有说出口，抬眼，一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撞入她的视线。

那个女人，她的“母亲”，从昨天到现在从未说过一个字，只是用与她相似的那双眼带着懦弱的祈求看着她。而那双眼，现在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夜澜心中猛的升起一种烦躁，这个女人用和她相似的眉眼含泪看着她，就好像是她夜澜在委屈一样。眼前的场景让她莫名觉得恶心。

后悔？过了整整十年他们终于后悔了？想发扬一下自己的父爱母爱了？他们怎么还有脸在她面前委屈？真的“天真”地以为找到她，她就会乖乖跟他们回去？

冷眼看着两人小丑般的举动。原本还打算留情的话吞回肚中，夜澜干脆与两人撕破了脸。

“这位先生，我夜澜的确没有父母，但我还不至于在街上随便扯两个人求他们当我的父母。更何况，我不是杨雪，你们抛弃了杨雪又回心转意，与我何干？”

男人也没想到夜澜竟然会破罐破摔，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一张之前憋红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一旁的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似乎失去了支柱便会立刻摔倒在地一般。

情绪激动的两人也就没有注意到夜澜眼底一闪而过的冰蓝。

夜澜恢复了冷漠，绕过两人朝里走去。她需要做的事已经做好了，只要舞法起效，她和他们就再无瓜葛。

男人见夜澜要离开，心跳停了一拍，连忙伸手想抓住她，却被另一只手拦下。

夜澜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却没回头，只是身影一顿又迈开步子，无视周围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他会帮她摆平这两个人的，不是吗？

朗夜见夜澜无事也松了口气，随即垂下眼。

他后悔了，后悔离她那么远没法及时帮她挡下这两个蠢货，也后悔昨天没有出手，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现在应该还不算晚……

他没看错的话，她应该已经动手了，那么他需要做的，是，也只是帮她把这两个蠢货支走……

额前的碎发以及扇动的睫毛遮挡住他眼中翻腾的杀意。

若是换作以前，他早就把这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挫骨扬灰了，偏偏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但凭着这两人是夜澜的生父生母，他就不能动他们分毫。

“你凭什么拦我！”男人涨红了脸，一双眼满是血丝，狠狠盯着朗夜。

朗夜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的怒火，扬起灿烂的假笑：“这位先生，您总不能让我看着自己的学生被无关的人骚扰还无动于衷吧？”

“我是她爸！”男人吼叫出声，完全不顾周围孩子们以及大人异样的目光。

“这位先生！”朗夜依旧保持着假笑，一双眼却毫无情绪，扬声将周围的低语压下，“她姓夜，不姓杨。”

朗夜顿了顿，那没有温度的声音再次在男人耳边响起，音量却轻了不少。

“如果你们真的把她当女儿，就不要再破坏她还算安稳的生活。”

夫妇俩的身子都晃了晃，四周孩子们的议论终于入了他们的耳。男人的脸色惨白，还想解释什么。

但朗夜没给他这个机会，甩开紧捏着的男人的手臂，袖间的黑色一闪而过。

眼前那一男一女的瞳孔四周泛起一抹幽紫。两人像是着了魔一般，愣怔着点头，互相搀扶着转身离开。

朗夜冷哼一声，快步走入校门。

……

将自己办公室的门狠狠摔上，朗夜再也抑制不住口中的那一声闷哼。

跌跌撞撞地摔进椅子，基拉度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的刺痛让他无力维持朗夜的样貌，一阵幽光闪过，他的装扮也恢复成那一身的漆黑。

指尖的那朵玫瑰不知何时掉在地上，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青筋暴起的手用力压在胸口，似乎这样能够减少些许的痛苦一般，基拉度咬牙将痛苦的呜咽吞回肚中，阴戾的光芒在黑眸中凝聚。

对成人使用混法造成的反噬，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刺痛才散去，终于松弛下来的基拉度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息。

似乎是不想让他安生一般，刺耳的电话铃声在片刻过后响起，让他“啧”了一声。

接起电话，基拉度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开口却是朗夜的声音，语气也没有丝毫不耐。

“喂，我是朗夜。”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换回自己的声音。

……

“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

“那就让他闭嘴！比起你们那边的一事无成我已经好很多了！”

……

“找不出朵法拉，责任我们谁都担不起！”

……

“呵，他们？他们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

“需要我提醒你么，里斯大祭司？当初给我布置这个任务的可是你！”

……

“我今天会行动的，你少对我指手画脚。”

……

“你有那么好兴致来管我，还不如去看好那个芙洛媞！别让她刚回来就在我门前晃悠！”

基拉度便将电话摔上，重重吐了口气。

虽然担心夜澜的状况，但现在自己这种状态实在是力不从心。

“第三节是F班的课，到时候再看吧。那丫头也没那么弱……”

基拉度自言自语道，劝自己安心。

……

夜澜这边的情况却不大乐观。这些半大的孩子们用实际行动证明，只要他们想，八卦的效率比起成年人只高不低。

于是原本熙攘的教室在她进入的一刻安静了下来。随后便是自以为轻声的碎语。

“今天校门口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

“我还亲眼看到了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夜澜的爸爸妈妈找来了。”

“啊？那她爸爸妈妈之前去哪了？”

“听说她爸爸妈妈早就不要她了。”

“……”夜澜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坐下把书本拿了出来。

反而是真真在一旁急得跳脚：“你们都闭嘴！夜澜的爸爸妈妈才没有不要她！”

“她自己也承认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了！她就是没人要！”一旁的一个同学噘着嘴，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于是整个班的碎语变成了整齐的呼喊：“没人要！没人要！没人要！……”

“你们都给我闭嘴！闭嘴！”真真都快急哭了，扯了扯夜澜的衣袖，“夜澜你也说话啊！”

夜澜却只是掀了掀眼皮，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去了。与其和这些小萝卜浪费时间，她还不如看两页书。

然而她的冷漠却被理解成了胆怯，分散在教室里的孩子们全都围到了她身边。呼声又换成了另一个词：

“她都不敢说话了！胆小鬼！”

“胆小鬼！胆小鬼！”

无论真真和小善怎么说、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只是一味地跟着起哄。

人说童言无忌，但孩子的话往往会变成一把利剑深深刺入心脏。这种情形若是换了个人，恐怕会从此抬不起头吧……

夜澜这样想着，轻笑了一声，勾着往常的温雅笑意站了起来。不含情绪的眼看向声音最初传来的角落。

比夜澜矮了半头的一个男生见她看向自己，不禁瑟缩了一下：“你……你想干嘛？我……我又没说错！”

夜澜朝他微微一笑，缓缓朝他走去：“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澄清几点罢了。”

“第一，有无父母这种事我并不在乎。就算没有他们，我还是能和你们一样，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同样的课。所以如果是想用这个来嘲笑我的话，很抱歉，你们的算盘打错了。”

“第二，麻烦用词准确一些。我一没逃回家二没哭着喊着找老师，这声‘胆小鬼’我夜澜担不起。”

一步，一步，夜澜说一句话，便朝那男生迈一步，竟硬生生把他从包围着她的人群中逼了出来。

“第三，乘口舌之快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夜澜唇边的笑又大了几分，冰冷的黑眸中闪过鄙夷，“如果我是胆小鬼，那被我这个胆小鬼吓成这样的你，又算什么呢？”

“我……你……我……”男生被夜澜吓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了半天没也没说出一句话。

夜澜这才移开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没人敢和她对视才放缓了语调：“大家有这个闲情看戏倒不如多做些题。金老师也可以放心一些。我们F班也不至于被其他班的人看低。”说罢，便坐回了座位。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被夜澜说了一顿也老实了一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真真和小善也松了口气。

“夜澜，你没事吧？”小善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生怕惹夜澜生气。

“没事。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好歹让他们安静下来了。”夜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善咬着唇，看着夜澜一副坦然的模样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待会儿去找美瑰商量一下吧，小善暗自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