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结识

    “你看我差点就忘记了。今日惊扰两位的雅兴实在抱歉，”纪宾牧朗声笑着就走了过去，抱拳作揖，“这样吧，这桌子的菜全算我账上，并且另外再给两位原样补一份，两位看行吗？”。

　　“行啊，当然可以。纪捕头既然如此大方，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如等会儿坐下一起吃？”林竹雪一本正经的说。

　　“不了，纪捕头公务在身，哪像你们如此清闲，”曹佑冷然回绝道。

　   纪宾牧正欲说骂曹佑几句，让他不要无理，他却突然看见苏叶腰间折扇猛的向他面门直刺而来。他瞳孔瞬间撑大，一时间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而折扇已及至他左耳，他只觉疾风呼啸而过后，随后就听见咔的一声脆响。

　　众人才开始闲谈自若，又听见如此突兀刺耳声，又再次将目光齐聚到正站着的纪宾牧几人身上。

　　苏叶快速收回折扇，微微浅笑。

　   林竹雪一脸呆愣，因为事发突然，所以脸上仍是一脸问号，跟着声响僵硬的扭头去看墙上，而后眨巴大眼好半天，才转头问苏叶，“什么情况？这飞镖谁放的？“

　　苏叶对她摇头微笑不语。

　　纪宾牧就这么怔住，却也仅仅只是两三秒，毕竟巡捕多年，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扭头见墙上一把飞刀半悬着，刀刃几乎以垂直方式狠插进墙面，已没至刀柄，震惊之余又更多的是惊叹。

　   没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见了阎王，更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看着只有二十岁的少年，功夫竟如此了得，不仅身手敏捷而且力道强硬，如此迅捷猛烈的刀锋都能击中打飞回去，实在厉害。

　　虽说脊背已经吓出冷汗，但他仍面不改色，先是命令身后手下各分东西，巡查周围可疑人物，而后再回过头，双手抱拳对苏叶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今日若非公子，想必我现在已经入了黄泉。今日大德，不甚感激...”

　　话未说完，苏叶立刻截断了他即将要说出的一番感激涕零的言语，打趣道，“打住，纪捕头你可还记得今日午时发生在城门口的事？”

　　“哦~原来是您二位，”纪捕头恍然大悟般，“实在是不好意思，那美人图的事都是我那手下惹出来的麻烦，我已查明，那画是他昨日在街道所捡，并非他本人所有，怕是那美人图被谁偷窃之后落在街道了，后又被我那手下所捡，才导致午时种种。两位放心，我回去便将其严惩。”

　　“严惩？”林竹雪吃惊道。

　　“扰了两位恩公的雅致，我当然得对其严惩不贷。”

　　“你......”

　　见林竹雪情绪激动，眼睛鼻子似乎都要瞪到对方脸上去了，苏叶一把拦住，抢道，“纪捕头作为地方差役，正理平治，造福百姓。现如今每个城中少说也有五万户人家，加上其他地方饥荒难民流窜到此处，任务繁重，却任劳任怨，城中不仅没受影响反而日益安定，所以我救您是众望所归，不必感激了。”

　　“不不不，哪里的话，”纪宾牧摆摆手，谦虚道，“为民请命这些都是我李某的本分，呃……既言如此，公子为人谦和，本人也好结朋识友，不知两位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在下苏叶，一名闲云游人，”苏叶唰的打开折扇在胸前晃了晃。

　　纪宾牧笑着点头，转而恭敬的问林竹雪，“那……这位姑娘是……？”

　　林竹雪鼻子出气，被苏叶拦着所以只怒目干蹬着对方。

　　“林竹雪，”苏叶尴尬道。

　　“好名字啊，”纪宾牧见林竹雪那高傲态度，以为还在为午时所发生的事生气，不怒反笑，反倒一脸慈爱，“呵呵，不如这样吧...”说着，双手在腰跨之间来回摸索，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忽地他眉头一紧。

　　苏叶看在眼里，关心道，“纪捕头，不知想起何事令你如此慌张？”

　　“看你们的打扮似是第一次来安阳，本想将随身珮物赠予你们，出入通行也方便些，但好似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这城中人流众多，如此宝贵的物件，想必是被谁捡去了吧。确实可惜了，”苏叶有种到嘴的熟鸭飞了出去的既视感，一块牌子便可如此方便出入，苏叶确实欣喜。原本想着拉拢捕头，在这香山城中也好行个出入。但又怎奈与这牌子情深缘浅。

　　“.....不过，两位以后若是在城中遇到什么麻烦，可以直接报出我的姓名，他们断不敢阻拦两位。”

　　“那这样......甚好甚好，”苏叶浅笑，虽心知报名字满大街人都可以，哪有实在物安心。但没办法，毕竟东西丢了。但转念又想，毕竟捕头对城中各处熟悉，有他在就犹如一张观光地图，图中各处还都有详注，虽然与牌子相必自由度是差了点，但的确也不错，所以他谄笑着继续拉拢，“这样吧，改日我两人登门拜访，希望到时候纪捕头能愿意接待。”

　　“哪里的话，我纪宾牧是知恩之人，定会好生款待二位……”话正说到这里，耳边忽听见一个低声，是曹佑的讲话，等曹佑后退，他好言道，“两位，今日我公务在身，实在无法久留，就先告辞了。”

　　苏叶恭敬回了一礼，随后曹佑便向剩下几名捕快大吼，“撤退~回府衙。”

　　不多时，纪宾牧带领的捕快便声势浩大的离开了。

　　苏叶摇着折扇偏头一看，心里本来还挺舒适，一看林竹雪，人顿时被惊了一跳，“你这是？”

　　“你没看出来吗？我这是生气，”林竹雪翻着白眼，气鼓鼓道。

　　“今日城口你选择的那偷画对象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别关系？你好像挺关心的嘛。”

　　“没有，”林竹雪斩钉截铁道。

　　“真的？”

     “你为什么和那纪捕头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这不像你啊。”

　 “他毕竟是这安阳的一方捕头，往后的日子我们还得倚仗着他。更何况这纪捕头谈吐随和周到，知恩不忘，我看你现在就因为午间那件事和人对着干，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你觉得呢？”

　　“你拐弯说我小肚鸡肠是不是？”林竹雪怒道，“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苏叶抛砖引玉想让林竹雪自行思量利弊，哪知林竹雪想到另处，虽然自己确有那点意思，但也只是微妙。

　“算了。原谅你了，咱们——劫狱吧！”

　“什么？劫狱？”苏叶听得一头雾水。

     “劫狱！”她无畏，所以语调嫌弃道，“又不是第一次了，瞧你那猥猥琐琐的样儿。”

　“不去，”苏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甩头不理会。

   　“去吧~”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耍起无赖，语音绵长。

　　“那你告诉我，这次又因何事要去劫狱啊？”

　　苏叶只记得上次劫狱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那次是被林竹雪骗去的。最初听她说是牢里面有亲戚生病了，自己一个姑娘家害怕，苏叶对男女意识浅薄，当然是一口回绝，林竹雪虽然满脸怒气，但还是好说歹说，终于把苏叶拖着带去了。

　　苏叶直到见到那牢里的人才发现，林竹雪这是要劫狱啊，最后苏叶莫名其妙的就跟着林竹雪开始了逃亡。也幸好林竹雪不笨，给牢头送的酒菜里下了迷药，否则现在满大街自己的画像。

　　“好吧，我从实招来。我午间偷拿那画卷的守卫我认识……”

　　“所以方才那捕头说已经将他关押起来了，你准备劫狱？”

　　“聪明。既然你这都能想到，那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和我一起去了？”

　　“没有！虽说是亲戚，但......不见得你所言为实，”苏叶冷漠道。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林竹雪一拍桌子，骂道，“苏叶，你不会现在还惦记着上次我骗了你吧。那多久远的事啊！你一个君子这样的度量，和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虚怀若谷，万事皆成，君子应当海纳百川。”说到最后林竹雪竟然语重心长开始教苏叶如何做一位君子。

　　林竹雪知道这样说，苏叶一定会答应自己，于是她双眼紧盯着苏叶，看着他慢慢悠悠端起酒杯，抿酒。她知道苏叶是在思忖，“你知道他被关押在哪里吗？”

　　苏叶并不想去，只是帮她降降温，凡事先思考。

　　林竹雪坏笑着默然摇头，苏叶不知她为何会笑，自顾道，“不知道地点，不清楚牢房地形，刚来这城中没一天，你便想着劫狱。谁给你的胆？”

　　“你......”林竹雪脱口而出，只是声音很小，似乎只张嘴并没发声。

　　“我？”

　　“不是~”就连林竹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是苏叶给她的胆，后悔道。

　　“我可不敢，也没那权势。”

　　“不是~”林竹雪无奈道。

　　“你到底......是何身份？“苏叶目光突转尖锐，质问道，“从我和你相识的第一天起，你似乎每天都在给我出难题啊。”

　　“甭说这么多废话，像本小姐我求你似的，”林竹雪起身再次拍桌道，“就你那点本事，你爱帮不帮。”

　　说完扭头就去客房，手腕却是一紧，林竹雪立时就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解开绳子闷头去了客房。

　　苏叶知道，这姑娘虽性子冲动些，但知织网方才捕鱼的道理，所以他也并不担心林竹雪。想着一杯酒水顺着他的喉咙烧到了心中，顿时神清气爽，“好酒！”

　　酒是上好的女儿红，七八杯入吼，人便有些迷糊了，不知何时，眼睛也开始打架了，只耳朵似乎还能隐隐听到更夫的吆喝声。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更夫吆喝着，手中棒槌“锵~锵~”两声敲响二更天。

　　月亮悬挂在这偌大的安阳之上，白天纷扰的安阳，此刻已是万籁俱寂。

　　幽暗潮湿的房间，漫空飘浮着槐树花瓣，花瓣丹红，红的耀眼，红的如同一滴一滴悬着的鲜血，阴冷诡异。空气中除了槐树花瓣的香味似乎还隐隐透着股腥血的味道。苏叶张望着，他感觉冷风嗖嗖从耳边吹过，他突然觉得手很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上端着一个装满水的青铜盆，而脚下竟然有十几颗头颅，头颅半隐半现的在这土壤之中，滴滴哒哒向下流着水珠。而更加诡异的是那头颅空洞的瞳孔里时明时暗的绯色亮光，像极了那些被大火灼烧后惨死的人，苏叶吓得赶紧往后退。可连退了好几步后，苏叶发现自己的身后似乎没有尽头。这房间没有尽头。

　　灵魂正肆无忌惮的垂涎着他。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深夜，一群扭曲的惊悚面容，被一群无法无天的魔鬼挨个屠杀扔进河里试图掩盖死亡真相的景象。

　　恐惧与怒气在苏叶肚子里翻江倒海，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虚弱着说。

　　“你本可以救我们的，但是你并没有......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我们......”苏叶仿佛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幽怨声。

　　“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说着苏叶情绪激动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干嘛，我忘记了。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他不断重复着来掩盖耳边袭来的幽怨，责备，猛然间他醒了。

　　汗水从他的紧贴的衣饰中渗透出来，额间冒出层层虚汗顺着眉尾滑到鬓角。

　　苏叶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该喝酒的，”他自责道。十年了，他没有一天晚上是睡安稳，踏实的。

　　苏叶换了件干净衣饰，起身到了客栈露天台。

　　客栈二楼的露天台不大，只能放置一张八仙桌。桌上还置有一个壶茶，四个茶杯，这店家为了供客人闲趣时观赏下面热闹景象特意准备的。

　　苏叶无聊的喝茶望天。天上繁星点点，四周寂静无声。他已经习惯了无数个这样安静的夜晚。他开始整理今天一天所发生的古怪事情。

　　此刻脑子里的女子画像越来越模糊，苏叶现在只能依稀感受到房间里极度潮湿的空气，连那房间里女子的样貌都看不清，他现在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将那画中女子与脑海里闪现而过的女子看错。

　　直到客栈里待宰的鸡发出最后一声鸣叫，半睡半醒的苏叶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客栈老板很早就开始嚷叫伙计出门买菜、厨房烧水换茶、打扫桌椅和后院。客房隔音效果极佳，苏叶因为在露天台，客栈门口就在其下方，所以声音格外响亮。

　 “纪捕头今日去了瞭望塔，依照往日，每七天便会到我这客栈来一次，今夜定会来。

　　纪捕头最近喜欢吃鸡。去……多准备几只鸡，”掌柜的叮嘱几声，打发了伙计去买菜。

　　又唤了一个伙计，低声叮嘱，“把天字六号房空出来。切记，打扫干净。否则小心你的脑袋，纪捕头可不想看见任何杂尘。”

　　老板以为四周无人，不会有人听见，可惜楼上的苏叶耳朵聪慧，即便声音如蚊，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烦不烦，”苏叶自言道，他耷拉着脑袋，捂住耳朵，本就深邃的眼眸，更加深邃了。他很疲惫，似乎不想听过多的杂音。

　　突然“吱嘎~”一声，好像是对面一间客房的房门被推开了。

　　苏叶下意识抬眼瞄了一下，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似乎比林竹雪稍微高那么一点，比她白一点。不过即便生得再好的姑娘，在苏叶面前也大同小异。

　　“公子，救我。”

　　苏叶低头半梦半醒，他在想这声音是不是叫自己。

　　“公子，救我，”声音急切且越来越近。

　　苏叶依旧低头半梦半醒。他来这安阳只有一个宗旨，不管闲事，不惹麻烦，事不关己遁地而行。苏叶这样想着，一个巨大的冲击突然就冲撞到了他的怀里，屁股立时就从椅子上贴到了地上。

　　朗朗乾坤，露天台上突然有这样一个画面，一个衣衫不整的倾国倾城的女子紧紧抱着一个瘫坐在地骨肉嶙峋的男子，奇怪的是男子衣着装扮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翩翩公子。而更奇怪的是女子身后还有跟着四五个粗糙大汉，其中一个稍近的粗壮手里还扯着某女子的背部半截衣衫。而这如春宫图般的画面被正站在偏东位置另一处客栈的魏古月尽收眼底。

　　“世风日下，竟干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这哪家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廉耻。”

　　“回老爷。此女子名王柳宣，是上任户部侍郎王咏韩的二女儿。”

　　“王柳宣？”魏古月别有深意的看向露天台上的王柳宣，“落魄佳人，别是风味。”

　　苏叶惊愕的看了眼怀里的姑娘，呆问，“姑娘，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