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江入城

楔子：

今三分天下，西是鸠蜀国，京都系巴蜀，山川围绕，因为地形险峻，无人打扰，皇帝不喜争伐，守着山水美景，坐拥西侧；南是天秀国，京都系南阳，地域广大，或一马平川，或山峦层叠，各地景色各异，却都十分壮丽，现今皇帝魏凡，时年二十二；北八荒国，京都蛮荒，有高原，冰川，裸石，戈壁等多种地貌，八荒国游民颇多，各个都是骑马魁梧汉子，野性十足，现皇帝司马阳，血性张扬，时年二十五。

曾有卫鞅国处天秀与八荒国之间，三国疆域齐平，卫鞅国子民各个骁勇善战，不断扩张土地，八荒与天秀皆被卷席过部分土地，三年征战几乎所向披靡，然而五十年前，兵将却突然消失殆尽，只留各城前血流成河，天秀国见此，立即进攻卫鞅，并一举成功，从而形成如今三分天下。有各国后人探究卫鞅国灭亡的原因，也只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的想法。

而这个故事便是从天秀国开始。

第一章

狂风骤雨，将这乌鸦鸦的天空与诺大的山谷连成一线，噼里啪啦的雷电乱作一气，将山谷照得尤为明亮，尤为死寂......

　　在这座雷电交加的山谷间，有一条狭长的江河，而在江河的下路，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流正贪婪的向外扩张，它狂躁的吞噬着周围靠近的所有东西，木板，船只，包括船只里面的人马，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已经有整整三只船被它吞噬掉，它就像是从深渊里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

然而就是这样近乎地狱的山谷，却仍有一叶扁舟在垂死挣扎。

他们顽强奋勇的逆流而上。

　“抓住船篷，不要被甩出去咯，”浑身彪肉的汉子嘶喊。他双腿夹紧船板，坐在船头奋力推桨，他的鬓角已经结成一绫，一串串的往下流水。

不进则退！退则必死无疑！

　　苏叶站在扁舟上，身形摇摆不定，衣饰在暴风下飞舞，衣襟裹住了他消瘦的半边身子，衬出他那雪白的肌肤，那活脱脱像个病怏女子的身段。

　　苏叶紧紧抱住船蓬，贴着船板抬手试图将正在疾风中盘旋的伞给拉回来，耳边忽就听见那浑身彪肉的汉子喊，“小子，别管伞了，小心连人被这大风卷跑咯。”

　　暴雨狠狠的拍击在那彪肉汉子肥胖的脸上，彪肉汉子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大口吐水，这姿势堪比游泳。

　　“大哥~这暴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扁舟上摇晃站立的林竹雪刚一问完，一个酒壶对着她脑门就迎了过来，她下意识背部一弓，那个酒壶擦着她的背就飞到河里。

　　“别叫哥，叫爷！……还有，姑娘你的问题……不是在说笑话吧，这雨停不停是老天爷的事，末爷我哪里清楚啊。”

前面是巨浪来袭，后面一个吸人的巨大漩涡，彪肉汉子只顾前哪里顾得上她，不假思索道，“......姑娘，要不你问问天？”

“这位末爷？……”

“你说。”

“前五分钟你还说你在这安阳河上干了二十年。难道这二十年你都没碰见过这么大的暴雨？”

　　彪肉汉子先是楞了一秒，随即点头，“那可不，末爷我行船二十年也是头一回碰见这么大的暴雨，头一回就刚好被两位赶上了，两位说巧不巧。”

　　“不巧，”林竹雪斜瞪他一眼，呢喃道。

　　河中声音嘈杂，什么风声雨声雷鸣声混杂一起，彪肉汉子似乎没听见，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道，“不过两位放心，只要这船扛得住，末爷我一定把两位平平安安送到安阳。”

　　狂风怒号着，就像是时不时扇来的巴掌，打得人根本站不住脚。船上三人只得用手死命扣住船体，才能稍微保证自己不被风给打出去。

　　暴雨噗噗的砸到船蓬、甲板、人的脸上。除了疼只有疼。

　　船逆风而行，险险斗过层层翻涌过来的河浪。

　　不过时间一久，苏叶就有些受不了了，作为一枚病弱文人，他忍受风的摧残也就罢了，对于雨的连翻重击，他发出凄惨幽怨，“这雨打的好生疼啊~”

　　没曾想就一句抱怨，就被对面同样狼狈的林竹雪听见了，林竹雪略带嘲讽道，“苏公子~小女子我都没说疼呢，你在那里哀嚎什么？”

　　“本公子温文儒雅，性子温润，又怎是这粗鄙狂风的对手，”苏叶傲娇反驳。

　　林竹雪一听，浑身鸡皮疙瘩。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书生，打这一刻开始她断定对面这人有断袖隐癖。

　　“两位~只要熬过这个窄口，后面就是安阳了，”膘肉汉子本等着拨开云雾见晴天，可好巧不巧，前面突遇大石。

　　大石哪没有，偏偏刚好拦在船只中间，河水急促根本不能改道，船只后面又是不断扩张的漩涡。

　　情急之下膘肉汉子全身使劲倾注于右桨，支右桨用力一推，不料，桨身竟从中间一分为二，怎奈右侧发力过猛，人立时就往右侧倾倒，“妈的，怎么这么倒霉！”一说完，一头栽进江里。

　　眼见汉子掉在船沿，身子一半入水一半露天，苏叶吃力迎风连忙上前去拉，同时咬牙道，“末爷，这手可抓稳了，别掉下去！”

　　“水势太猛，快，把绳子扔到石头上！”

　　苏叶在船头忙找到绳索，迎风用力一甩，终于甩到大石上，大石粗糙，凹凸不平，绳子是停驻时用的，末端有勾，被苏叶这么一甩，瞬间勾得稳妥。

　　这下船身算是稳了。

　　膘肉汉子逃脱，但也只剩左边那只船桨，他干脆将桨一分为二，顺便提醒了句，“大浪来了，两位稳住啊，”接着就开始左右开弓的向前猛划。

　　断桨触水，虽船桨矮了半截，但丝毫不影响发挥的力量。

　　“妈的，要不是爷手脚灵快，这破船现在都已经翻了，”彪肉汉子缓了神志，开始低声痛骂，“这破船！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驾这破船怎么能活到现在。”

　　扁舟上物件太多，之前看着蛮富有的小舟，现在东西大半不翼而飞，且都东倒西歪的摆着，时不时还有几件跟着船体在船板上滑溜溜的来回流转着。

　　因为船身摇晃，忽猛的又来了一股强风。苏叶脚上立时不稳了几分。

　　待他找了个稳妥的站姿后，这才敢缓缓逆风，腾出一只白皙如雪的手稳住即将飞出的发冠。等风又小了几分，他悠悠开口，“林姑娘，你昨日不是说去南岭寻亲吗？……你这个姑娘好生怪异，怎一面之缘，就敢跟着我这陌生男子东奔西走呢。”

　　“苏公子~莫不是你耳朵有问题。我昨儿个说的是去安阳，去往安阳的道路只有这一条，什么叫作我跟着你，”林竹雪没好气的说。

　　“尤风城的这七天，我走哪儿，你走哪儿。我去哪家客栈吃住，去哪里游玩，你就去哪家客栈吃住，哪里游玩。你说不跟着我，那你至少也要佯装一下，和我保持点距离嘛。每天跟着我两三步的距离，转头都能看见你。”

　　“你们两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情骂俏，”汉子听不下去了，歇空插嘴道，“要不是有末爷我在，你两刚才早被大风刮跑了。”

　　林竹雪全然没有理会膘肉汉子，骂了句“闭嘴，开你的船！”一心只顾着怎么给自己争口气，“苏公子~你说我跟着你，有何凭据啊？空口胡说，无凭无据，你这是捏造事实……这种事是你这种君子该有的作风吗？”

　　林竹雪刚一说完，一道电光从天而至。

　　电光恰巧打在了苏叶的脸上，那突转严肃而阴暗的脸，只看得林竹雪向后一退。

　　因为林竹雪无意间的一句话，苏叶脑子里的记忆像是被剥离开来，一瓣瓣曾经想抽离掉的记忆，现在都片片闪过一瞬。他面部开始歪斜扭曲，那绞疼感迫使他双脚无力，逐渐滑坐到地上，眸子也渐变浑浊起来。恍惚间，半睁半闭的眼，似乎依稀看到林竹雪慌张的表情和关怀的口语，但这一切又似乎是幻想。

　　他只能确认河浪击打在自己身上，伴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他昏了过去。

　　眼前出现一个幽闭的空间，除了自己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他想靠近一点，一探究竟，那原本静止的东西突然就成了一个活物，迅速离开他，然后和他保持到最初那段距离。他再次尝试，那东西还是离开他，最后还是和他保持上次相同距离，他知道记忆就在那里，只要触摸到，他就能记得往事，他不停尝试，直到身体疲乏，額汗渗出，但每次间距始终保持一样，这时他突然发现天地颠倒，猛地旋转起来，且极速扩大向他吞噬而来，还未反应，一瞬间将他淹没。

　阳光刺疼了苏叶的双眼，他从船上醒来时已经是雨过天晴，日上三竿。

　　“你终于醒啦？这次你能活下来，可全靠的我呢。谁让你当时放手的，半只脚都悬在船外面了，要不是我，你差点可就被甩出去了，”林竹雪自豪道。

　　“多谢，”苏叶原本有些感激，但沉重的记忆，让他的语气怎么也提不上来，淡淡道。

　　“公子，公子.....…”林竹雪双手叉腰，“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诶，你怎么着都得报答我一下吧。”

　　 苏叶并未理会她，径自朝船头走去。

　　“这真是奇景啊。没想到这安阳河竟然有这样的奇景，真是没白来啊。”

　　几人视野所见之处，高山峻岭，万木葱茏。

　　四周流水哗哗作响，头顶时不时有巨鹰厉叫掠过。苏叶抬眼打量着山野壁画，无意间发现，自己所在的扁舟正身处于一川千尺瀑布之中，那从狭缝间直涌入湖中的江水，看得苏叶心惊动魄。

　　“两位也真是幸运，”彪肉壮汉走到船沿处，从缝隙里扣出一把竹篙，说道。

　　苏叶问道，“末爷，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他朗声一笑，“凡是入安阳，都必须经过这条河，但是过河可不简单，那是有规矩的，凡是想要过河的，那都必须得签上生死状，完全听从船夫的安排，否则是绝不会载客入城的。”

　　“本姑娘正想问呢，为什么非得让本姑娘签那破玩意儿啊。这不是间接咒人死吗？”

“这安阳河上阴雨无常，时而雷雨，时而狂风，鬼魅得很啊。很多来这里的人，连这安阳景都未见一面，就一命呜呼了。来的人多，死的人更多。”

林竹雪双脚悬在水里，欢喜异常。

苏叶抽出插在腰带间的扇子“啪”的打开，面上一副高兴模样。没人看出他的心里的阴阴郁郁。

苏叶前些日子收到一封匿名信，一看信的内容，惊骇之下更多的是惊喜。信上写着：要想破解十三年前苏家命案，就来安阳城。

苏叶因为这件事，常年不能安稳入睡，时常夜半咳嗽，身体每况愈下，到前一年，咳嗽出血，找大夫查看，便被告知仅有一年的时间。

想到自己余下的日子不多了，这或许是亡亲的在天之灵吧。苏叶也没思虑信封真假，便来了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