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女尸

“臣定尽心竭力！”苏叶尊敬道。

“总算解决了朕心头上的一桩事。来，苏爱卿，再吃些东坡肘子，”司马凡说着，筷子上的肉顺手放进苏叶碗里，“那么多菜，唯独不动这盘菜，别跟朕客气呀。”

苏叶只微微点头，默默吃着。

一桌子菜下来，林竹雪欢畅无比，吃得肚子溜圆，慢慢的跟在苏叶身后。

苏叶不紧不慢，似乎配合林竹雪的步伐，降低自己的步调。

“没想到皇上是这种人，”她闲趣道。

“哪种？”

“平易近人，待人亲切，成年了，却像个孩子。刚进门，我还挺怕他。”

“为什么？”苏叶笑道。

“一进门，误了一点时辰，芝麻点的事，就罚人，你说是不是脾气大。”

苏叶淡笑不语，听她说。

“我感觉他人挺好，仁和，当皇帝也蛮适合，”林竹雪摸着下巴，在司马凡与苏叶之间比较，半晌，偏头看他，“不过，你若是做了皇帝，一定比他强。”

“是吗？或许吧，”苏叶低声道。

以私心谋天下，引怨声载道，是一个好皇帝该持有的仁政吗？

改朝换代，必将经历战争与厮杀，百姓不可避免的会受到殃及，到那时民不聊生，又将有多少无处安家的流民，苏叶并不敢多想。仇恨让他像一艘船，跟着船长即便前方波涛汹涌，他也要与之抗争。

林竹雪听出他的忧虑，准备给他打鸡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突然走到两人面前，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个是一个大哥哥让我给你们的，”说完扭头便走了。

林竹雪一看，眉头一皱，把信封交给苏叶。

苏叶细看之下，也是眉头紧皱。

他隐隐感觉自己这搜船，撞上了冰山。

……

潮湿的地牢，纸余末被架在十字桩上。他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深深血痕，头发黏在脸上湿答答的，似乎刚被人用水都头浇醒。

“说吧，如实交代尚有宽恕，免得受尽皮肉之苦，”李文仕坐在椅子上同情得看着他。

“我都说了，爷是冤枉的，爷看着像那么富贵的人吗？”他有气无力的笑，“呵呵，曾经倒是有一叶扁舟，上面有一个雨棚，可惜两面通风，暴雨根本挡不住。”

“那舟呢？”

“卖了。”

“卖给谁了？”

扁舟本就不是纸余末的，当时他随手拉了位路人，贱卖了，长相早忘了，但觉不能承受这船是他的，只能随口答，“一个……卖苹果的。”

李文仕坐不住了，叹了气，抬手唤来身边捕快。

纸余末他对着那捕快低声耳语，那捕快一脸肃穆，心中知道准没好事。

捕快转身去了墙后面，眨眼便带出一个身着翠柳裙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绕着纸余末左看右看，半晌又对李文仕点头，纸余末心中已凉了一半，想着只能倚仗苏叶了，又思索这谁放他出来的，暗骂李文仕冷月无情，苏叶不该救他。

“不是我……不是我啊，”纸余末因为筋皮疼痛，发声很困难，低声苦叫。

“呵呵，你这反应，是认识她吧？知道我把你的旧相识找来指认你，抵死不认是吧？”

“不认识她啊。”

“给他解绑，”李文仕向身后捕快，一时捕快竟没反应过来，难不成真放了。哪知李文仕继续道，“让他清醒，清醒，直到供人罪状画押为止。”

纸余末被两个捕快压住脑袋往水池里栽，一来二去，他还真扛不住了，苏叶定会救他，案件一拖延，凭借自己的本事，大不了逃狱，总比现在死在这里强，他心一横，道，“我画，我画。”

府衙大门，两个守门的不让进，林竹雪拿着两个大棒槌，“咚”“咚”“咚”地敲起来。许久，还未见人出来，林竹雪手软把棒槌给了苏叶继续敲，又过了一阵子，里面才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李文仕？”林竹雪脱口而出，讶异道。

“好久不见啊。”

“我们一路行过来，没想到衙役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把你放出来啦。”

“啊？”李文仕略有疑惑，但他只知道是魏古月救他出来的，且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

“没什么，”林竹雪也不想过多解释，做好事不留姓名，更何况也不是她救的，是苏叶救的，“你见到捕头了吗？怎么还没人出来。”

“有什么跟我说吧，现在府衙内的事全由我管理，”他淡漠道。

“什么情况啊？”林竹雪偏头看向苏叶，突然有点懵，“魏古月真把事情交给他啦？”

与皇帝吃宴席时，皇帝并未提及， 两人一直同行，苏叶此刻也是浑然不知，但看他这身行头，竟然是浅青金石冒顶，从四品官员所戴官帽，虽不其中缘由，但他所言非假。

苏叶淡淡道，“李大人可曾记得今早抓捕的一个男子？”

“纸余末？他牵扯一桩命案，现已招供，”李文仕抵触道，“你们找他何事？”

“他竟然招供啦？”林竹雪大为震惊。

苏叶一脸淡定，恭敬道， “既然已定案，可否让我们进去见见。”

想到纸余末已招供，李文仕缓缓道，“无妨。”

……

纸余末在干木席上向墙内侧躺着，他浑身疼痛，冷得发颤，让站在牢房外的两人看得心酸。

林竹雪忍住心，隔着木栏唤他，“纸余末……”

纸余末听见声音，心中一暖，忙转身，看见苏叶，眼中瞬间积蓄泪水，颤巍巍地跳了起来，一脸兴奋地扭拐过去，他激动地说，“苏叶，救我！有人陷害我，那女子不是我杀的。你一定救我啊！”

“有人陷害你？”苏叶问道，“你把这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事情是这样的……”纸余末花了一柱香的时间，从被抓到入狱后的经历都告诉了苏叶，中间还自我分析了一波。

“那陷害你的女子，你可认识？”苏叶置疑道。

“不认识，我虽然喜欢姑娘，但我和你们一同进的城，这几天都和你们在一起，这些日子这么多事，哪有心情认识姑娘，而且你们也知道我就一条破舟，怎么可能是商船长。”

“那……谁会平白无故的来陷害你呢？”林竹雪看着他，既同情又嫌弃，“如果想掩人耳目，随便指认一个也行啊，单单把祸都推给你……好好反省反省，平日不做亏心事，坏事怎会找上门？”

“我反省，我反省。我发誓，这次出去，我一定重新做人，踏实做事，”他撤掉四根指头，扒在木栏上，委屈道，“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林竹雪看着可怜，安慰道， “你放心，既然不是你干的，我林竹雪抛头颅，洒热血也把你救出来。”毕竟一人之力无法完成这艰巨任务，她扭头问，“是吧，苏叶？”

苏叶一直思索着，肩膀被点了一下，才回过神缓缓点头。

苏叶与林竹雪来到事发船舱。在安阳，像这样大的商船，造价之高，工程繁大，十分显小，因为容量大，官府也偶有租用，现在虽然死人，但并不像普通的房屋一样会被废弃，衙门只是暂时贴上了封条，两三天便再开放，继续使用，如果船只重新使用，那就不一定会停在哪条州，也不知何时归了。

想到这里，苏叶抓紧时间赶在打开封条之前，处理好这案子。

完整撕下封条，粘在一边，苏叶推门而入，尸体虽然搬运走了，但船舱内还是隐隐透着股血腥气。

“好难闻，”林竹雪捏住鼻子，脚往里踹，门前不知为何全是些散乱的木材，她无意中看见一根墨绿色的发簪，样式不错，质地稍微差点，觉着能买些价钱，却怕苏叶说她，于是装作无意得捡起来藏进兜里。

船舱地面中央还留着女尸的印迹，周围四散着零碎瓷片，像是人群惊慌奔跑时打碎留下的，靠着墙，横放着许多木材，这艘船应该是运输木材去各州售卖。

像这种重体力的活，除了男性搬运工，不会有女的，那这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船舱有八处放了大水缸，用于储备水源，苏叶突然发现女尸左侧一个被盖上的水缸，地面是湿润的。因为现在大风，船身晃动剧烈，他以为是船体晃动导致的，但一圈下来，并没有在其他水缸上看见溢水的现象。

他悄然向林竹雪递了个眼色，林竹雪正摸宝贝，朝着他指的方向看看，她也聪明，立刻明白，轻手轻脚朝那水缸走去，她将苏叶挡在身后，示意自己来揭盖，哪知手上刚碰到木盖，那木盖砰地一声弹了起来，打在她脸上，她反应也灵敏，赶紧抬臂去挡，也没看清木盖下面是什么，等她回头去看，却发现一个樵夫突兀得出现在船舱内。

樵夫朝着舱门跑，怕后面人追上了，朝后面望了眼。

林竹雪见他面上蒙了一块粗衣布，只能看清眼睛，但这装扮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人，下意识去追。

见对方离自己太远，林竹雪掏出自己捡到的那只翠宝簪朝着那人扔出去，那人刚巧准备沿梯子爬上去，发簪直接击中那人大腿，那樵夫咚咚几声顺势滑了下来。

林竹雪手脚也挺利索，三下两下到了那人跟前，那人哪里肯被降伏，与林竹雪大战了数回合，拖着伤勉勉强强逃到了夹板上，许是实在吃不消，直接跳河了。

林竹雪还想追，苏叶忙止住她。

“别追了，他受如此重的伤应该也活不了了，不用再追了。

他应该是被雇佣的，这凶手身手了得，如果是他杀害死者的，早可以抛尸沉海，刚才堆积的木材，和地板上的油，他应该是准备将这艘船烧掉。”

“可是……”苏叶以为她是打红了眼，冷不防听见林竹雪骂道， “我簪子还在他腿上呢。那可值十两银子啊。”

苏叶听她提过以前的苦日子，知晓她视钱如命的心性，仗义道，“我三天后就会有俸禄，到时给你买一支。”

         “你说的哦？”林竹雪搭在他的肩上，惊奇道，“对了，既然升官了，那你的俸禄是不是也该涨了？”

“皇上虽下达升迁，诏书却未拟，两日后圣旨到，也是月初了，涨俸禄当然也是下月的事。”

“那你不还是有五十多两？入不敷出啊，到时还得我养你。”林竹雪遗憾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