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达达利亚。”
“信仰我。” 」
4
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就算是岩王帝君也不得不承认,那是惊鸿一瞥。
和旅行者他们见到的那副热情开朗的模样完全不同,至冬第十一席执行官「公子」,看起来实际上相当冷漠,甚至有些阴郁。
钟离当时站在玉京台上看着至冬来的船,达达利亚站在一众愚人众之间,他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强壮的,甚至年轻的过分了,看起来像是某位士兵的弟弟。
“不知那位执行官在何处。”魈抱着长枪,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帮愚人众。
“最为年幼的那位便是。”
许是某种心电感应,那个橙色头发的小执行官转过身来,淡淡地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钟离知道距离太远他看不见他们,但是在那个孩子看过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狂跳了几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此刻他并没有在璃月,而是站在茫茫雪原上直面北国的风雪。
距离太远他看不真切,但是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年轻人,那人面无表情,稚气未脱,却带着呼啸寒风的凌冽。
要说就这么一见钟情吧那倒也不是,但是钟离是真真切切地对这个小执行官感到好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冰神会信任一个这么年轻的人,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有些纤瘦的年轻人能在骁勇善战的狼群之中存活,甚至还成了他们的狼王。
冰神从哪搞来这样的一个漂亮孩子……
“可是那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就算情报中说「公子」是执行官中最年轻的一位,但冰神也不至于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孩子。”
钟离看了削月筑阳一眼,伸手按了按魈的发顶,笑到,“可不能这么说,他看起来比降魔大圣还是要年长。”
魈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张口想争辩,却最终在钟离带着笑的目光下作罢,轻咳两声颇为不自在地扭开脸去。奈何某人不依不饶。
“魈上仙这是生钟某的气了?”
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敢。”
钟离笑笑。魈倒还是这性格,几千年了都没变过……太正经也不好,看来自己的计划,还是得跟这孩子说道说道。
「公子」达达利亚……
你的到来,于我,于璃月,是机遇,还是困局呢……
至冬国的白银利刃,当真是一把极好用的刀。这么一柄无往不胜的兵器,自然是要好好爱护的。
但是冰神能护犊子护到这种程度,也是钟离没想到的。
岩之神的烙印受到了冰雪的阻挡,冰神赐下的祝福在保护她的子民,就算是摩拉克斯也不能绕过这层禁制同化达达利亚的心神。
击碎它?当然可以,只不过他中意的小执行官可能也会随着禁制一起魂归故里。
啧……烦呐。
说实在的,被冰神的禁制弹开的那一刻,钟离少有的感受到了愤怒,这个禁制像是在向他挑衅,它朝他叫嚣着,看清楚摩拉克斯,这个人是冬国的孩子,这个人不属于你。
那一刻,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想灭掉一个国。
钟离叹息一声,慢慢从龙神之相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客卿,他看着怀中人陷入昏迷的睡颜,眼神复杂。
他伸手抹去小执行官将落未落的泪水,皱起了眉头。
阁下还真是众神的宠儿……
“帝君大人。”凝光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之后进入了黄金屋,“这是至冬方面来的公函,对方对公子惹出的祸事进行了致歉,并且愿意增加赔偿换回公子。”
钟离沉默了一会,“赔偿?如何赔偿?”
“‘不超过三年的关税自主权,以及公子所造成的财务损失的五倍赔偿。’”凝光停了一下,“帝君大人,您的意思是?”
“诱人的条件。”钟离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达达利亚,再面向凝光时依然笑的温和,“天权如何看呢?”
“恕我直言,帝君大人,”凝光的语气抑制不住的带了些雀跃,“至冬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但是只为了换回一个末席执行官的话,这个条款显然有利于璃月。”
甚至谈判的时候还可以再敲一笔,掩月天权如是想。
钟离手指微曲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这个执行官,真的值得至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凝光愣了愣,“您的意思是?”
“这样的赔偿确实让人心动,”钟离笑了笑,不疾不徐,“但是显然,并没有让他们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钟离站起来,接过凝光手里的文件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还给她。他看起来仍然是温和的,但是凝光却没来由的感受到了威压。
她无意间瞥到那个扰乱璃月的罪魁祸首,对方锁骨上的岩印昭示着他已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凝光记得那似乎是个极桀骜的年轻人,现在却如同宠物一般处处受人禁锢,她略微听到过一些帝君是如何对待这名罪人的,就算是她也觉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那个跟她唇枪舌战的张扬执行官如今已成了一个只有孩童心智的废人。
但是还不够,帝君觉得,还不够。
凝光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他们温文尔雅的帝君大人会被形容成“无边杀伐之相”。
他待璃月,待自己的子民,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同样的……
似乎是听到了凝光的内心想法,身边钟离仍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为她补上了后半句话。
“敢对璃月下手的人,阁下觉得,钟某会这么放过吗。”
达达利亚醒来的时候与一只古岩龙蜥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空茫了一瞬,然后几乎本能地往旁边滚去,躲开了古岩龙蜥落下的巨爪。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害怕就被迫在古岩龙蜥的巢穴里被对方追着狼狈地躲闪着,身体里残存的肌肉记忆让他不至于立刻就被古岩龙蜥撕成碎片,但他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强大的执行官了,不一会身上就挂满了彩。
钟离安静地坐在古岩龙蜥的洞口,目不转睛地看达达利亚被曾经一刀可以秒掉的怪物一次一次逼入险境,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增多,看着他狼狈躲闪的动作越来越慢,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反击啊,公子阁下,你不是很能打的吗?
钟离还是不信达达利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冰神的禁制能挡住他的力量,没道理不能保住达达利亚的神智。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地认为达达利亚就是装的,或者说,他其实期待这个人是装的。至于原因……自己费心思想惩罚的人成了一张白纸,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在的。
更何况,这个人不止违背了他们恋人之间的契约,拿着自己的神之心献给了别的神明,还害得他的璃月差点再一次被魔神淹没,陷入水火。
他觉得他的怒火来自后者,至少他这么觉得。
所以当那个人再一次被古岩龙蜥一爪子拍飞,重重撞到岩壁上咳出一大口血的时候,他生生按住了自己将要投出天星的手。
别着急,还没到真正的生死存亡之际,他还能装。
钟离舔了舔唇,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做好了下场捞人的准备。
达达利亚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三十秒,要么露馅,要么……就被撕成碎片。
达达利亚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自己被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弄晕过去的时候还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怎么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还有这个怪物,好丑。
他能感觉到这个怪物和那个男人一样有着可以杀死他的力量,事实上那个男人也曾经差点掐死他,但至少那个男人长得好看,这个怪物真的……好丑。
他从那个男人零星的叙述中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应该是犯了什么错所以才招到这样的对待,自己和那个男人纠葛深重,对方说的最多的是什么来着……背叛,对,背叛。那个男人说自己背叛了他,所以他很生气。
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达达利亚觉得他并不像自己的表情那样温和也不像话里说的那样愤怒,达达利亚能感觉到,他其实……很难过。
啊……真是个怪人。
不过现在达达利亚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些个有的没的,现在的重点是保命要紧。那个怪物对他穷追不舍,他躲闪不及被掀飞了好几次,脸上身上全是伤口,他真的好疼,真的好疼,有几次他都不想跑了,都觉得让这个怪物给自己来个痛快也未尝不可,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朝他说话,那个声音说他千万不能死在这里,说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还在等待他的效忠,还有家人等着他回家,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
这个声音吵的他头疼,他摁住太阳穴就地一滚从怪物爪缝间堪堪擦过,大脑碎裂般的痛楚让他觉得自己在被怪物吃掉之前会先因为头疼而死。
什么任务?我要效忠谁?谁在等我?什么异国他乡……老子不知道!别他妈吵了!
尘封的记忆刚刚松动一点,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把这一点摁了回去,那个该死的声音又在说话了。
不行,现在不能想起来……
想起来你妹。达达利亚痛的眼前发黑,跌跌撞撞的弄错了方向居然往古岩龙蜥的方向跑去,古岩龙蜥也被这个老也抓不到的猎物弄得勃然大怒,达达利亚这堪称投怀送抱之举正合它意,它咆哮一声,一爪子朝着达达利亚脑袋拍去——
“轰——”
一声巨响,达达利亚直接被陡然掀起的气浪撞飞出去,但这次撞到的不再是岩壁了,而是某个人温暖的怀抱。
达达利亚近乎本能的转过身死死抱住了那个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里逃生的经历仍然恐吓着他,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呜咽着,泪水滴落打湿了钟离的肩膀。
钟离面无表情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缓缓地,抱住了达达利亚。
“……别害怕……”
“我来了,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