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看着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若有所思。
“白术,”他开口,“你刚刚说,他怎么了?”
“脑部受伤太过严重,他……”白术看着对方金色的龙瞳,要说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最后换了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您放心,并无性命之虞,但是……只怕是会忘却往事,心智也会退为幼童。”
“竟是如此么……”
钟离眯起眼睛,伸出手,抚摸床上那个小执行官漂亮的脸颊,动作极尽温柔,语气却毫无感情。
“好极了,达达利亚。”
他笑。
“这下钟某是真的问不出来,钟某的神之心去哪里了。”
1
达达利亚是在一个月后醒的。
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钟离。
那双竖瞳带着神的威严盯着他,妄图从那片映不出任何人的海蓝中窥出一丝端倪,关于「公子」达达利亚。
但很遗憾,就算是摩拉克斯也没办法从这双被深渊侵染的眼眸中看出任何情绪,从前如此,现在也是。
他只是单纯地看着钟离,甚至可能带点疑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似乎有些不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钟离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好久不见,公子阁下。”他无视了那人的挣扎,语气依然温文尔雅,只是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钟某下手没有那么重,你最好别再装傻,依照往日情分,钟某可能会放你一马……”
身下那人挣扎的愈发激烈,可惜在摩拉克斯面前他的挣扎如同儿戏,达达利亚伸手去掰钟离的手指,最后也只不过在后者手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
我可爱的宠物狐狸不听话。
他轻笑一声松了力道,达达利亚得以从他的手中逃出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钟离皱起了眉。
他认识的「公子」,绝对不会这样哭的……那是一个强大而张扬的年轻人,受到不公的对待会翻倍地打回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软弱无力的一面展现在敌人面前,这么无辜这么委屈……像个孩子。
钟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白术,”他听起来心情挺好,“他醒了。”
白术匆忙跑进来,看到达达利亚时愣了一下,“帝君您这是……”“下手重了点,”钟离漫不经心道,“可以初步确认,公子阁下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白术本想说什么,看着低气压的岩王爷,又默默地闭了嘴,专心致志地检查达达利亚的伤势。钟离就站在一边看着,不过病床上那位可能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白术说什么都不配合,就死死盯着钟离,带着恐惧。
“那个……达达利亚,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理,死盯着钟离。
“……你能说话吗现在?”
不理,死盯着钟离。
“能听懂我说话吗,能的话点点头。”
点头,死盯着钟离。
“那好,我现在给你做个检查,麻烦你看着我行吗?”
不理,死盯着钟离。
……
白术觉得自己快要裂了。
“那个……帝君,可否请您出去一下。”
钟离自然是不想出去,但是一接触到达达利亚的眼神,顿时没了脾气,只得点点头,退了出去。
“如何?”
“伤势都已无碍,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暂时经不起您折腾,”白术看着面色不善的帝君欲言又止 ,最后心一横,“恕我直言,您若想以严刑拷问,现在还不是时候。”
钟离:“……我知晓了,人可否给我带走?”
“可以是可以,不过您照顾的过来?”白术走回里间取出一张药方递给他,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晕,“这是他近期需要的药材,有些甚至不卜庐都暂时无货……您有这个时间?”
“魈会找到的。”钟离淡淡道,他接过药方,粗略扫了一眼,“怎么还有治外伤的药,不是说伤已无碍?”
“哦,这外伤是刚刚您掐的。”
“……”
2
虽然仍然没有放下疑心,但是钟离不得不承认,这个达达利亚,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他甚至不会说话……听是听的懂,但是什么都不会说,总而言之,哑巴了。
他还是很怕钟离,钟离把他安置在黄金屋,给他脚上栓了锁链,一动起来哗啦哗啦响,他可能还觉得挺有意思,自己一个人和锁链能玩一个下午,但只要钟离一出现,他就立马乖乖地待在第一次来黄金屋时钟离让他待着的地方,一点都不敢动,只一双戒备的眼睛死死盯着钟离,像是随时准备跑路。
也就是因为他这一份戒心,让钟离始终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至冬来的狐狸是真的失忆了。
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别说达达利亚现在还知道些什么,就他那看到钟离就应激的状态,也没办法回答。
对此,岩神表示理解。
“魈,”钟离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你待会去黄金屋看看他,顺便给他送药。”
“遵命。”魈犹豫了一下,“可需要我拷问他关于您神之心的下落?”
神之心吗……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神之心去哪里了,不过是与冰神的交易罢了。
但是他看中的小可爱居然耍花招阴他,这让他很不开心。
钟离略略思考了一下。
“如果他能回答的话,可以一试。”
“属下定能让他开口。”
“哦……等等。”
魈刚准备离开,却又被喊住。
“帝君有何吩咐?”
钟离轻咳两声,“咳咳……你……对他温柔点。”
“……”
魈上仙看着自己手里的糖,表情有些僵硬。
达达利亚显然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少年”,见魈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他摸了摸仙人毛茸茸的发顶,随手凝聚水元素捏了只小鲸鱼塞进对方手里,微笑的蓝眼睛温柔至极,像是兄长看着他宠爱的幼弟。
“呃……谢谢。”
不对啊……
自己是来干嘛的,是来审问的。
自己面前的是璃月的重犯,是骗了帝君神之心的狡猾狐狸,别被他的表象骗了,说不定又是他的某些花招。
想到这里,魈再看向公子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寒意。
按道理说,以严刑逼供,是对待这个人最好的办法。
可是帝君说……要温柔点。
要是浮舍在此,定会笑一句“色令智昏”,但是魈没那么多想法,魈觉得帝君这么做,定是有什么深意。
他确实仔仔细细的问了,奈何达达利亚什么也无法回答。
这个人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叹了口气,湛蓝的眼睛愧疚地看着魈,然后低下头,有些难过地拨弄着锁链。
“你别难过……”魈上仙其实最是心软,一句安慰脱口而出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眼前是什么人,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并且觉得自己有病。
真是的。
安慰他干嘛。
话说回来,这边的钟离倚仗着公子身上的岩印把黄金屋内的事情看的明明白白,包括自家小夜叉耳朵红了几次都一清二楚。
哦,面对小孩倒是挺耐心。
钟离又想起对方一看见自己就应激的反应,心里多少有点堵。
他确实喜欢达达利亚,但是这喜欢不是恋人的喜欢,而是对自己所有物的控制欲与占有欲,说白了,达达利亚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小宠物,就算犯了错也是他的宠物,而见到以前最亲近自己的狐狸对别人热情,对于几千岁的龙神来说,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啧……
下次还是自己去吧。
3
钟离推开黄金屋大门的时候,他的狐狸还没醒。
达达利亚只比他矮一点点,那么高的个子蜷缩起来却也没占多大地方。曾经的白银利刃在睡梦中都皱着眉,与钟离记忆中的执行官并无二致。可是他的警惕性真的下降了很多,如果是公子的话,应该在钟离推开门的那一刻就会惊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凭钟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却仍然未曾醒来。
钟离看着昔日爱人的睡颜,眼神明灭不定。
公子就这么失去记忆了?
他是不信的。
那个人那么狡猾……那个来自异世界的旅者从一开始就在防备他,防了一路还是被他得了空子。而自己把他当做棋子,他也心知肚明,只是愿意陪着自己演下去罢了。他之所以没能玩赢自己,完全是因为没有想到自己是岩神……
想到这里,钟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掐了一把熟睡的人的脸。
没赢又怎样,还不是一声不吭地就掏了岩神的心。
被掐的那一位很不开心,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漂亮的蓝眼睛里睡意还未散,转头一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钟离。
达达利亚的眼神空茫了一瞬,然后迅速拉开自己与钟离的距离,戒备地盯着他。
钟离:“……”
“不至于吧。”钟离向他摊开手,“钟某就那一次对待阁下态度不好,公子阁下应当不至于记恨至今。”
达达利亚摇摇头,就是不肯过来。
钟离思考了一会,尝试着朝他走去,“上次的事是钟某不对,我给你道歉,”他笑的温柔,眼神却毫无感情,“不知可否得到阁下的原谅?”
达达利亚还是没有靠近他,但是钟离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却也没有再跑,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嗯……傻了倒是好哄。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钟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他的头发,“你把我也忘了。”
达达利亚扭头躲开他的抚摸,看向他的目光里戒备不减,但多了些许疑惑。
“还是不会说话?”钟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为何听得懂却不会说呢?”
达达利亚低下头,看起来有些难过。
“你是不是很怕我?”
达达利亚翻了个白眼,又坐的离他远了一点。
“为什么怕我?”
达达利亚幽幽地看着他。
你说呢?
钟离沉默片刻,突然一下子站起来,达达利亚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逃,却被拉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那人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箍着他的肩膀,容不得他半分挣扎。
达达利亚懵了,这个人为什么要抱他,又为什么这么用力,用力的像是要吃了他。
“达达利亚。”
钟离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拉长的竖瞳体现着这个暴君的本性。
“别反抗我。”
至冬执行官锁骨上的岩印亮了起来。
“别怕我。”
往生堂客卿的额上生出龙角。
“信任我。”
龙尾缠上执行官的脚踝。
“依赖我。”
蓝色的眼瞳逐渐失去神采。
钟离抱着自己的所有物,眉眼温柔下来。
“达达利亚。”
“信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