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光环

“为什么!”

郭兴辉听到英才一中所有指标均不合格后，不服气地质问道。

在郭兴辉的办公室里，几位联邦理事会的代表和英才一中的领导们把宽敞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这让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郭兴辉看上去就像是个被警察包围抓获的贪官污吏。

“英才一中可是我们领导班子和全体师生呕心沥血、尽心竭力共同创造的优秀学校，即使是在我们原先的高考大省，也是数一数二的先进集体。为什么达不到你们基沃托斯的标准?”

凛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说:“我就按照我的所见所闻一一汇报给您吧，郭书记。你们的这所学校，完全称不上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你们的教学内容只是单纯的为了应付考试，学生们学不到一点真正的知识。你们的学生就像监狱里的劳改犯一样，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被强行灌入他们一点都不喜欢的知识，被逼着完成比大人的工作量还多好几倍的作业，即使是在所谓的自由时间里，也要在你们的鼓动下和同学竞争着学习！不仅如此甚至不惜拉拢学生的家人一起压迫他们。你们一点都不尊重学生，这里根本就不是学校，这里就是一个集中营!”

眼看着凛越说越激动手都快要摸到枪了，步梦和葵赶忙上去拉住凛。没想到这一拉凛险些没站稳跌倒，看上去是被气晕了。

任平生站在墙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我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郭兴辉坐在办公桌后面被怼得哑口无言，刚才那副桀而不逊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虽然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但他还是斗胆说道:“行政官同志，您先消消气，我承认您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人为了升入大学要参加高考，为了让这里的每一个的孩子都能考上大学将来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们也是尽力了，我知道这个过程很辛苦，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呀！我们也是从这条路上一路走过来的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但是在我们那个世界除了高考以外，学生们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呀！是吧？所以您看，别的学校不这么逼孩子学习，他们的学生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好的工作，生活过得不好。我们拼了老命想尽千方百计让孩子去学习，是不是在拯救他们的未来呢？这还不够说明，我们英才一中，是对学生负责的好学校吗？”

“是啊，如果说学生出来之后找不到好工作，那是不是学校的责任呢？”孔祥瑞点点头附和着说。任平生在旁边看着郭书记的太极表演心里冷笑了一下，他这一套话下来自己就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自己的行为变成了合理且正确的，孔祥瑞的一招辅助还顺带让对方的制度一下子变成了不正确的，不愧是个官场老油条。

不过，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对手。

凛喝了一口葵递来的茶后冷静了下来，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你们在自己的世界遵守你们的规矩，那你们到基沃托斯来，也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按照我们的规矩，英才一中不具备作为学校运营的资格，在这里的学生每多待一天就多受一天的罪，必须强制解散，所有人员直到你们回去之前都要在特殊机构接受严格看管!”

见自己大势已去后，郭兴辉也仍不死心:

“行政官同志，我知道我们做的不对，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让这些学生们，在监牢里过这么久的时间吧？他们都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要受到这种惩罚，我作为一个老师着实是于心不忍——”

“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虚伪的陈词滥调，差不多得了郭兴辉。”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英才一中的领导们定睛一看，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

“张灵悦!”任平生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班上的学生:“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在教室里待好吗！”

“我不会再沉默了。”张灵悦愤怒地抓住绑头发的头绳一把扯掉，甩了甩头将那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解放了出来:“我不会再为你们压迫我们的行为辩护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些人别想操纵我和其他学生都思想去为你们那丑陋的面子说好话!”

“张灵悦!”郭兴辉很显然认识她，正巧这个时候又因为他的学校未通过基沃托斯审核的事情气得上头，也不顾周围有联邦理事会的人在，当场站起来指着张灵悦的脸开骂:“你胆肥了是不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校领导!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学校里混了!”

“我还不想在这个比地狱还没有人性的地方待着呢！”张灵悦直接走上前去，任平生想拉住她被她用力一把推开，她站到郭兴辉的面前用手指着郭兴辉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这个学校的真面目，就是我向理事会揭发的!”

时间回到任平生回到教室之前。

张灵悦正上楼梯回教室，嘴里还回味着在这座学校里好久没有尝过的美味可口的饭菜，正巧遇到了正在下楼的联邦理事会交通室室长桃香。

当时的桃香正在和理事会观察小组的其他某个成员打电话，张灵悦从她口中得知她对这所学校的观察结果非常满意，认为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可以通融一下。那一瞬间张灵悦立刻想到了英才一中若是通过考核后的结果——他们学生将会继续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高考工厂里，而那些领导也会和以往一样甚至更加苛刻地压迫他们。

于是，张灵悦花了几秒钟，思考了一下这么做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和需要承担的责任后，她追上了正要下楼的桃香，并向她道出了这所学校正在掩盖的真相。

“啥!?”郭兴辉目瞪口呆，气得面红耳赤:“你个浑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把学校搞没了！这么多学生没地方去你负责吗！啊！?你负责吗！!”

“那这些学生日复一日地在这高考工厂里受苦受难的，又是谁的责任!?”张灵悦丝毫没有畏惧，反而直面郭兴辉的攻击迎头而上。

“这些是你懂还是我懂!啊？我好心好意地逼你们学习让你们考上大学，报效祖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你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倒过头来在这侮辱学校侮辱老师，你还是个人吗！”郭兴辉气得猛锤桌子吓了众人一跳，还拿出了杀手锏恩情牌。基沃托斯的学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英才一中的老师们都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场面了——张灵悦出现动摇，被郭兴辉抓住破绽然后猛烈追击，最后彻底破防放弃抵抗举手投降……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张灵悦反而更加愤怒。

“把我送进那种地方的人渣父母，你让我去感恩他们!?”张灵悦咬牙切齿地说:“无论是他们，还是你们，大人从来就没有把我们这些孩子当人看过!!”

张灵悦11岁时，被她的亲生父母送进了戒网瘾学校。理由是她在课余时间跑到同学家里学计算机编程，被他们认定为是沉迷电子游戏。

被抓进去的张灵悦很不听话，无论怎么严刑拷打和语言暴力就是不屈服，还总是拼了命地反抗，一见到戒网瘾学校的老师就像疯狗一样扑上去打。那里的人都害怕这个根本就不怕死的小女孩，最后只好把她五花大绑关起来，想用饥饿和孤独逼迫她屈服。

然而令这些人没想到的是，这孩子简直就是红岩里的江姐，即便被他们逼到了生理极限也绝不屈服。他们最好只好把她放出来吃好喝好住好像祖宗一样供着，祈祷在她的“刑期”结束前不要再整出什么狠活。

在她从禁闭室里被放出来三天后，她在全设施的犯人一起出去集体锻炼时找借口离开，并在五分钟内放出整栋楼的燃气然后用顺来的打火机将整个戒网瘾学校付之一炬，然后趁乱逃跑独自一人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到县里报了警。

这件事最后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惊动了国家，一个月内无数戒网瘾学校等矫正设施被警方查封，他们上面的数名保护伞也落入法网。后来甚至还专门出台了相关的政策以禁止此类设施的存在。

而张灵悦的父母，在由张灵悦从小学一年级以来收集的大量证据支持下，以包括虐待儿童等多项罪名被捕入狱。

名声大噪的张灵悦自然而然地被原先的学校退学了，家乡的其他学校也因为她原先做过那些的事不敢收她生怕被上面查封。于是张灵悦便在好心亲戚的帮助下到外地来上初中，并以当地中考前80名的成绩考入了英才一中。至于为什么她上了高中之后有所收敛，一是她已经明白无论再怎么反抗也无法逃过高考，二是她成绩太好高中的老师也都对她太好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自由就在眼前，自己也早已一无所有，唯一能失去的，只有枷锁。

“你，你，你这混账东西，简直不可理喻!”郭兴辉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脸涨红得像柿子:“张灵悦，你被开除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踏入这个学校半步!我要你现在就给我滚蛋!!”

郭兴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说出口了。

旁边的理事会成员全都惊呆了，她们没想到郭兴辉竟然会被逼得说出这样的话。

任平生捂着额头汗如雨下，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他能挽救的了，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也要被魔怔了的郭兴辉清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大跌眼镜。

张灵悦冷笑一声:“说完了？”

只见她的头顶上，出现了一片红光。

红光向外发散展开，变成了一个红色五角星的图案，在大五角星的左下角还有一个小五角星。

任平生大惊失色，他见过那个，那是基沃托斯的学生们共有的特征——头顶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如天使一般的光环。

在昨天晚上，任平生开车载星野她们来英才一中的时候，星野向他解释了“光环”为何物。

“这是我们存在于基沃托斯的‘证明’，它能保护我们受到各种伤害，让我们得以在各种危险中活下来，如果它被破坏的话，我们也会从基沃托斯消失……”

简单来说，张灵悦拥有这个，就说明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基沃托斯人了。

“哎呀呀，我还在好奇，为什么这么大一个学校，成千上万的学生，来到基沃托斯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光环的。”不知何时，桃香也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看来我的推论是正确的——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认可的‘学生’嘛～”

“凛。”张灵悦转头对凛说:“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不要让这个地方被停办。虽然这些大人对我们做了很过分的事，但他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大人犯的错不应该让孩子来接受惩罚。我们都是他们的受害者，没有理由要为他们压迫我们的错误负责。”

“张灵悦，你!”

郭兴辉火气又上来了，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凛伸出一只手给止住了。

“我明白了，按照原先的处置办法，英才一中的全体人员将会在回去之前转移到专门的机构看管。但鉴于你们是来自异世界的，属于特殊情况，为此我们会做出一些调整。既然英才一中在作为‘学校’的运营许可申请中未通过，那么，我们会立刻开始英才一中作为‘收容机构’运营的申请流程。”

“什么!你说我们的学校是收容机……”

郭兴辉还没急，孔祥瑞已经先急了。他怒斥到一半，就被郭兴辉皱着眉摇了摇头制止了。

“我同意联邦理事会的安排。”一直沉默不语的校长陈庆华发话了:“实在是抱歉，让各位看到了我校不堪入目的一面。”

“不必在意，陈校长。”凛向校长鞠了一躬道:“麻烦你们尽快准备好申办材料，并派人在五个工作日内提交到联邦理事会，我们接下来的事务还很繁重，不得不先离开了。至于这位刚刚被退学的同学，我们希望可以帮忙收留。”

陈庆华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双手抱胸的张灵悦，又看向她头上突然冒出来的光环，叹了口气说:

“照顾好她。”

“好。”凛转身示意张灵悦说道:“我们走吧，张灵悦同学，我们带你去办理转学的手续。”

张灵悦也松了口气，把手背到了脑袋后面并换上了轻松愉悦的表情:“好的～以后这样的事恐怕不会少见了，最好多做点准备。”

办公室里，一群领导目送着联邦理事会的人带着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学生离开了。

郭兴辉右手颤抖着摘下了眼镜。

“任平生，伊丽丽，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人先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隔音墙那头传来了河东狮吼般的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