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暮影 6

这房子样式同金陵老家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从烟雨江南的青砖黛瓦到在琥珀色的阳光中闪闪发光的方尖塔，这一切也不过一两个的光景。

仿佛还在梦里，珍颐就这样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依靠。

老太太的后事儿极尽哀荣，孝子贤孙们那样大的屋子都装不下，呜呜咽咽的哭声，黑色的衣裳，白色的花儿，所有人脸上都那样伤心，那样沉重。

家是早就分好了的，家业大部分都由大房现下已经顶门立户了的长孙继承，老太爷走的那年就定下。而今剩下的就是老太太的私房，如今金家正是鼎盛的时候，纵然老太太一辈子的积蓄嫁妆也是一笔不斐的财务，两房人也没为这个有什么纷争，都是按照老太太留下的话来办，没人有什么二话。

老太太的首饰是按照人头分好了装好的，给谁的就是给谁的，不管是儿媳妇还孙媳妇还是孙女儿，人人都分得一份儿，至于是什么的，就只有个人晓得。

私房钱老太太也讲好了，孙辈的六个男丁，一人两万块，出嫁没出嫁的孙女儿们有八人，一人一万块，还剩下的一些就分给金铨。

这样看像是二房占了便宜，不过大房的也没话说，毕竟金家的家业，大房是拿走七成，都不是缺钱的人，也就这样安安静静和和平平的把事儿给办妥了。

老宅自然是长房的，珍颐有亲爹在，总不可能再留在金陵。便带着陈妈同素秋相月一起跟着金铨回平城。

对于这个爸爸，珍颐是不陌生的，往年金铨也回来探望过她们，平日里多有礼物书信来往。

因着这一大家子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嫂子姐夫妹妹们，只有金铨是珍颐最熟悉的人，这一路上，珍颐总是粘在金铨身边儿，安安静静的，因着伤心，这些日子人也消瘦许多，小小一个人，裹在素服里，越发显得伶仃可怜，金铨不免怜惜几分，见她不哭不闹的，也就默认了。

陡然换了地方，最亲近的人又不在，珍颐夜里总是偷偷哭，第二天早上眼睛红通通的。

哥哥姐姐们都与她年岁相差甚远，倒没人难为她，反而都是极和蔼的，不过相处也不多，有个叫梅丽的妹妹小珍颐一岁左右，跟在金太太身边儿，还送来她最喜欢的糖果给珍颐安慰珍颐。

远在海外的四姐姐四姐夫也回来了，四姐夫是跟那几位哥哥不太相似的人，珍颐还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依稀这样感觉。

这位四姐夫也是她印象深刻的一个人，讲话如沐春风，偶尔遇上了也一直宽慰珍颐。

待到回了金家大宅，这里不像是老家，几进几出的大宅子，这个跨院那个跨院儿的。

听陈妈说这种房子是洋人那边的建筑，好几层楼高，父亲母亲住在主楼，两边儿的副楼也是很华美的，住了父亲的两位姨太太。

珍颐被安排在了二姨太同九妹住的那栋楼，她们住在二楼，三层一整层分了给珍颐使用。

从前家里的下人里也只带来了三个，不过旁的事儿用不着她们做，也是尽够用的。

也是到了这里，珍颐才晓得除了二姨太，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姨太太，是个极为年轻的妇人，瞧着跟嫂子们差不多大，往年她从不知道，送礼物的时候也未曾给人家，虽然是自己不晓得情况，到底显得有些失礼。

便挑了两把苏绣的扇子，又仔细拿盒子装好，叫陈妈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