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夏·第一次共进晚餐6

讲话的功夫，分凉虾的几句交谈落在身后，姒滟指了指。

姒滟先喝甜水吧。

在她甲尖触到的瞬间翻掌，崔然竣握着她的食指往下坠拽。

崔然竣坐着别动，我去。

那个杯子就黏连着推来送去，他盯了下自己的手，忽然说。

崔然竣算了，喝这个甜水吧就。

松开手，他向她摊开掌。

崔然竣碗给我。

目光凝在指节牵连的交触点，顺意的，脊骨贴回椅背。姒滟闷出一声很轻的嗯，将杯子又放回原处，探身去拿盛好的凉虾，添了一只勺，递给他。瞳珠散漫地在桌上游过一转，溯游回原处。

姒滟吃得惯吗？

又盯向那只空杯子，若无其事的、但格外咬重“正好”两个字。

姒滟明天出门，正好在回酒店前去给你买喝的。

崔然竣哎。

急速梗止的语句刹在他情绪丰富的双眼里，他只手抵着下巴，笑从鼻端冒出来，发声因为下颔被拳背抵住而显得有点咬牙切齿。

崔然竣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还是接过了那个碗，低头舀红汤，就那么抿了一口。

崔然竣我也不是口味那么刁钻的人吧？

看了眼她的杯子。

崔然竣就这种酸不叽叽的，不太行。

姒滟嗯，故意这么说的。看你口味变了多少。

眼睛在碗，筷，他舀起的那勺红汤间梭巡，也闷出一声笑，凿凿的、敲定二字。

姒滟口味没变。

将目光落下去，玻璃杯里装饰一般飘着片柠檬，冰块被室温吞吃消融，她用指头轻轻弹了弹杯壁，没说话。

崔然竣你可以直接问。

崔然竣伸手转桌，一边把被她目光降落的那只杯子往自己这边挪了点，纠正。

崔然竣后天才…啊，等下！你明天跟谁出去？

姒滟和你啊。

漫不经心地接上话，视线却认真地将他望住，一尾笑松松地挂在眉梢。

姒滟哦，开玩笑的，我记错日子了。那明天继续喝温水吧。

虽然还是有意识地压了压声音，但收效甚微。最终视线交错的时候，脑内的血流飞速地贯穿血管，他哦了一声，在对视中侵进了一点她的领域。

崔然竣这么期待呢？明天见也行啊。

她没有隐匿答案，诚恳的，任由他将一切秩序击溃。

姒滟嗯，期待。但还是算了，见一面少一面。

没找到她的眼睛，他的烦躁就更甚地扑向喉心，熏甜一浇，火势愈裂，对白就如同大多数不经大脑的对话一样。

崔然竣昨天我最后一句话听见了没？

压在膝前的手在一刹攥紧，无知无觉的，将甲心狠抵进肉里，但她还是平静地看他。

姒滟我信你。我不是一直信你吗？

她的眼睫轻颤，但不移目，试图在这无所谓的态度里探寻第二种情绪，而游遍他眼眶两片海，仍然落空。

她折过身，动作有些迟缓僵硬，举起筷，给他夹起一著菜。筷头点了点盘子。

姒滟吃饭吧。

隔了好久，或许也没太久，她的声音平稳地流出，好像请求的意味由此能减弱几分。

姒滟崔然竣，我不再逞能扮无所谓了，你也别用这种态度对我了。

较近的距离够他终于暌违多年第一次鲜敏地洞穿姒滟的情绪，虽然他对源头莫名，但那种眼睫的颤动像伤痂垒上伤痂，产生附加的额外痛感，在他意料之外。他只是注视着她，没多说话，神情沉怔，三秒后迅速收拨。

崔然竣说得像我要死了。

没让她的剖白掉进空气里。他低头把她那一筷子菜抿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她的声音像一种应验一样把他笼罩，但他并不诧异。

崔然竣逞能很累的啊，以后别那么累了，姒滟。至少在这。

她的话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有效拒绝，所以在片息的僵硬后，他并没退出她的领域。

崔然竣但我看上去很无所谓吗？

沉默是短暂的，却在一瞬绵延、铺展，用他疑惑的眼神将答案呈递。哪怕残忍，她也恍然明了，接纳。姒滟忽然不想控诉，也不想挣扎了，很多话堵在喉咙，并着水杯里剩余的一半吞咽下去。酸味已经完全被冰块冲淡了，没滋没味的，再讲下去大概要更寡淡。

姒滟算了。你怎样都可以。我自找的。

姒滟站起身，要做率先离席的、不礼貌的那位。她朝圆桌间打去一眼，抿抿唇，还是垂目朝向崔然竣。

姒滟我吃好了，先回。你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