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童年01

顾一野的妈妈去世那年，大文化运动的恐怖气氛如同黑云罩顶时刻压在顾衡头上，他来不及悲伤，更不敢让恐惧把自己压倒，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不到一岁，他要照顾他们，还要应对单位里一波又一波激进的政治斗争和不间断的政治学习任务。

孩子们的外公外婆受到冲击自顾不暇，还好爷爷奶奶那边境况稳定，顾衡考虑将两个孩子送回无锡老家抚养，可临出发时顾一野却病了，严重发烧引起了惊厥，病情十分凶险。

那时候全国各地的青少年都争抢着来北京串联，铁路交通极其拥堵，顾衡不敢拿小儿子的生命冒险，只好把大儿子托付给一位复员回家的战友，自己则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顾一野。

顾衡死了妻子，孩子又那样幼小可怜，有些人却一直紧咬着他妻子的成份问题不放，还在他过往的言行上做文章给他扣帽子，要他站出来检举揭发、自我反省，但顾衡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妻子半个不是。

因此，顾衡不得不脱去军装，离开炮兵某团部。

上方领导有惜才之心，关照他到国防部某军事研究所任职。

顾衡要工作，托人给顾一野找了个奶妈，奶妈是本地村民，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因此不愿意上家里来住，顾衡只好把顾一野送到奶妈家里养着，隔三差五来看他一次。

为了保证奶妈的奶水供应充足，顾衡省吃俭用省下钱来，想方设法地去买计划外的活鱼和猪蹄给奶妈吃。

可相比于奶妈的亲儿子，同样是婴儿的顾一野长得非常瘦小，每次顾衡抱起来都觉得他身上凉飕飕的，轻飘飘的，可怜极了。

那个奶妈的奶其实只够给自己孩子吃，答应帮顾衡喂养孩子也只是为了给家里挣点钱贴补家用，她家里孩子多，无心也无力照顾好顾一野。

顾衡心里明白奶妈不会同样地对待自己的孩子，这样下去顾一野肯定会营养不良的，于是又把孩子带回自己的居所用奶粉喂养。

机关保育院不收还在吃奶的孩子，顾衡没办法兼顾工作和孩子，只好在大院里找了个没工作的大嫂帮忙照管顾一野，这样他每天下班后还能把孩子接到身边亲自照顾。

时光飞逝，三岁的顾一野已经能跑能跳，成天跟在大孩子们屁股后面四处疯跑疯玩，大孩子们其实经常欺负他，不想带他玩，还总说他是没妈的野孩子，但那时候的顾一野过于幼小听不懂这些话，他还不知道愁为何物，只是很容易疲倦瞌睡。

顾衡经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捡到熟睡的顾一野，这小家伙睡觉不挑地方，路边的草坪、花坛、石凳，他是倒在哪算哪想睡就睡。

幼年的顾一野睡着时喜欢蜷成小小的一团，抱起来软软的，很轻很轻。每次顾衡把他抱在怀里时他其实已经醒了却还要继续装睡，小猫一样的爪子把爸爸的衣领抓得很紧很紧。

顾衡很注意培养顾一野的自主能力，顾一野两岁就会自己穿衣吃饭了，顾衡每次去保育院接送顾一野，阿姨都会对着他好一顿夸奖，告诉他说顾一野小朋友是班里唯一一个能完全照顾自己不需要大人帮忙的宝宝。

顾一野整个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光都是在大院里度过的，他每天自己去食堂打饭，给家里打扫卫生，主动完成作业，闲暇时安静地看书，爸爸很忙，他就一天一天照顾自己长大。

有一年爷爷奶奶送哥哥来北京读初中，顾一野难得地感受到了来自长辈无微不至的关爱，家里不再冷清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叫人安心。爷爷奶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经常亲昵地拥抱他、抚摸他，顾一野总是有点羞涩地抗拒着，但心里其实很喜欢。

只是哥哥最终还是回老家去了，他习惯了江南水乡的绵柔和湿润，早已不适应北京呼啸的风沙和干燥的气候，一来北京就犯鼻炎和皮肤病。

哥哥临走时对顾一野说他讨厌北京，以后再也不来了，因为一来北京他就做噩梦，噩梦都是关于妈妈如何被坏人欺负的，他害怕。

爷爷奶奶带着哥哥走后，顾一野重新变回一个人生活，爸爸总是很忙，到处开会学习，常常出差去很远的地方。这些事以前顾一野都是很习惯的，但自从爷爷奶奶和哥哥来过后，他感觉自己变得脆弱，时常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