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金乌本应该是通体金色羽毛的，比如帝俊。但是帝俊与羲和所生的十大金乌却不是纯粹的金乌，他们只有翎羽是金色的，身上的羽毛其实是黑色。但是因为有火属、携太阳之火，所以看起来才是金色。

可火属怕水。凡水自然是灭不了太阳异火的，如今湖中金乌都失去了护体金光，自然证明了这水不是凡水。

此处的环境本不像是有湖泊的样子，湖水不是凡水，被淹没的植物自然也已经没了，但是只看湖底，却也不想是常年被浸泡的土地。这只能说明，是有人刚变化出这片湖泊的，而目的就是化去十大金乌身上的护体金光。

身为金乌，帝俊那样的天生神鸟其实是没有这种弱点的，十大金乌会有这种不足也只不过是因为羲和不是妖族。但是这种事一般神仙是不会清楚的，把他们的弱点知道的这么清楚、又能够有此种修为，璇玑不由得就想起了帝俊。

而之前羲和也说，是帝俊杀了她的孩子。虽然只是猜测，但是不无道理。

如果是帝俊，这就完全不奇怪了。帝俊自然知道自己的孩子的弱点，而且修为也足够高深。璇玑先是用术法捞出来几具金乌的尸体，她是玉鼎的元神，玉鼎那点喜洁的毛病她自然也有。这几具尸体的身份再是尊贵、现在也不过是落汤鸡罢了，只见璇玑全程没碰在水里泡了许久的金乌一下，只用术法代劳。

羲和的态度本就让人生疑，帝俊的这番举动更是圆了其中关窍。他们两个的儿子的身上，一定藏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对羲和有利，所以羲和才会不顾自己之前在璇玑面前树立的形象，一直想让璇玑把她已经死去的儿子带回来。而帝俊，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还要将他们的附体金光也给打碎。

湖边的砂土上面有一点金色的血痕。

这点血迹其实并不明显，但是璇玑身为神仙，目力自然是极好的，而且她能感知到血里面的微弱灵气。

而这血迹的主人她也还算熟识，正是帝俊。

若说之前她还有通过玉鼎来关注这边的三清还有些惊讶，现在却是一点也不了。这洪荒之中有一个奇特的族群，他们不如何强大、寿命也不算长，可以说，只比人族强一点而已。但是他们永远都只有一代人，一直都没有变过。

因为他们能通过杀死后代来获得力量和寿命，所以在他们的族群里面，从来没有新生儿能活过一岁。

有所求的情况下，父杀子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璇玑发现，帝俊的血迹是一路蔓延的。它并不是连成一线的刻意，但是找到一处血迹时、却是可以感知到附近的法力残留，这竟然成了一种指引。

帝俊在这里受了伤、在逃离的路上留下血迹这种说法根本说不通，正相反，甚至可笑的很。他可是经历过许多战争的，帝俊自然不可能一直都是赢家。要是他能这么大意，那现在的天帝也轮不到他来做了。而如果帝俊是在别处受了伤，那他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除非……是故意为之，一切都是为了指路。

可是这也不应该。

其他人未必能碰巧找到这里，然后在发现天帝的儿子的尸体之后依旧有胆子掺和下去不说、还能发现这种血迹，然后再想到路引。此处与人族靠近，但是想来人族占便宜的一般都会选择另一个方向，毕竟这里是一处山谷，旁边就是山崖，荒凉不说、就连灵气也稀薄的很，实在是没什么人会来这里。能特意找来的也就只有杀了小金乌的凶手，还有羲和帝俊这对夫妻了。

帝俊既然下了杀手，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来指路呢。除非他有什么图谋。毕竟是能硬生生杀到妖族首领之位、又杀上天庭的存在，璇玑倒是没有看轻过帝俊。

日光灼灼。璇玑站在湖边，微凉的风带着水腥气飘来，还夹杂着一点草木被烘烤过的涩气。她一时间竟然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去看个究竟。

璇玑当然不是怕危险，更不是怕死。只是在完成师命之前，璇玑的确不想有太多的意外。

她最终还是去了。

神仙的本能很重要，往往可以指引一些事情。而玉鼎，他的预感要更强一些，尤其是在大事上。这一点他也很奇怪，毕竟他的术数实在是糟糕，按理说他的预见之术也应该是一团乱麻才是。

璇玑感觉她应该去，于是她就去了。

走之前，璇玑收好了几具尸体。他们有的是被箭射穿了身体，有的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孔洞，还有一个骨骼碎尽、死相凄惨。凡物哪里能伤的了堂堂金乌，但是璇玑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法宝。

她看了一眼太阳，提起裙摆、小心的踩过湖边湿润的泥土走了。

羲和是太阳星主，帝俊是天生地养的金乌，金乌自阳火之中而生，太阳星上烈火如焚，炽热灼烫。他们的孩子身带金光异火，羲和便把司掌太阳星的权柄分了一些给自己的孩子，从此太阳星闭、升到云层之上、光芒尽数收敛，供羲和一家人偶尔去生活，而十大金乌轮流自东海飞起、飞过整个天空，代替太阳星把热量播撒下来，自此太阳就只是太阳，不再是太阳星。

十大金乌死了，羲和此刻颓废的很、也没精力去管太阳的事，帝俊被羲和防备，没有机会染指太阳星。也就是说，现在人间本来应该是一片黑暗。

但是太阳依旧高高的挂在天空。

天庭说是管理天上地上的事，但是其实更多的是管理那些强盛族群。像人类这种弱小族群，天庭根本不屑于理会。反正他们没能力也不敢惹事，只要不被欺负的太狠、天庭也就权当不知道各个族群之间的事。毕竟妖族还没入主天庭之前，那些神官也没少做这种事，而就算是现在，被遗留在地面上的妖族也没有多老实。

强大的族群是可以自己刻录阵法、控制一地的昼夜与季节的，哪里会在乎天上的太阳是不是升起呢。所以，璇玑之前根本没注意太阳的事，羲和到底知不知道她也不能确定。

而太阳没出问题是不是代表至少有一个小金乌没出事，璇玑也不确定。

她只能寻找。

帝俊大概也是无奈之举，虽然留了线索、但是却并不容易连起来，让璇玑连纵地之术都不能使用，只能慢慢向前走，如此一来就又耽误了许久的时间。好在因为灵气的浓度不同，天上的时间与人间是不一样的，虽然羲和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璇玑如果需要的话、总有办法给自己解释一下。

璇玑试着掐了一个追寻的法诀。她的卜算之术糟糕，那也只是对比她自己学其他方面的法术的成果、以及太清那种擅长卜算的人来说，其实只说卜算之术，璇玑的本体玉鼎并不是特别差——当然也真的没有很好。但是如果只是追寻目标的法术的话，那还是很简单的。璇玑迟迟没有尝试只是她觉得这一定没什么用罢了。

果然，璇玑的法力每次都是刚只延伸出来就散了，不但法术没有成型、还让璇玑口中一阵腥甜。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已经被天道注意到了。

说到这，也不得不再提一下九转玄功。

九转玄功是一等一的好功法、更是绝无仅有的难以练成。它不仅仅只是威力强大，最重要的是，九转玄功能再生造化，也就是说，练成了九转玄功、其实就成了一个小天道。修炼者可以分出元神，就连天道也不能把元神与本体联系在一起，就更别说其他人了，而分神惹的因果完全不能牵连到本体身上。只要分神一死，其他人找不到分神和本体的联系、自然不会去找本体的麻烦，而天道甚至也被蒙蔽，只要分裂元神时没有被祂注意到、后面天道也就无法再堪破了。如此术法，岂能不是神功。

因此，璇玑也并不怕受到天谴。先不说她没有做什么，天道不能轻易绕开大道给她降下天谴，就算她死了、玉鼎也不过是受了点伤罢了，而她本来就是分神，身死与回归并无区别。但是现在她这个身份还有用，所以璇玑也收敛了一些，没有再继续掐诀。

只是这到底没什么用了，她已经被天道注意到、这种行为就像是在糊弄幼崽一样，天道只是神智不全、怨憎难消，并不是真的傻了。璇玑这样只会更激怒祂。

璇玑权当自己不知道，她继续寻找着帝俊留下的痕迹，血迹也渐渐明显了起来。

看样子快到帝俊受了伤的地方了。

璇玑不知道帝俊的打算。但是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帝俊想必是留了后手的。

突然杀子本就很奇怪，除非帝俊也是像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得到什么、不然没必要突然赶尽杀绝，毕竟十大金乌虽然一直帮助羲和、但是也决不肯对上帝俊的。而帝俊真的把自己的十个儿子全都杀了，那也没必要还要特意指路了，他总不能觉得这样能坑到羲和。

所以，璇玑猜测，帝俊不但不是为了除掉羲和的助力，正相反，还是为了能至少保护一个儿子活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吹来的风逐渐有些凉了。天空阴沉沉的，带着些山雨欲来的味道。璇玑恍若未觉，只是加快了脚步。两侧的树木快速向后退去，璇玑脚尖一点、飞身跳入了一片低矮密林。

这密林也是一片幻境。璇玑快速扫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抹暗淡的金色。

“救他。”

玉鼎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璇玑就是玉鼎，玉鼎的想法她自然能够知道，也明白玉鼎的意思。

反正玉鼎才是本体，这些伤都是玉鼎受着，璇玑完全没什么下不去手的。撕下一点元神，将其投入一具金乌的尸体中，这具尸体就有了呼吸，黑色羽毛上也浮现了浅淡金光。

璇玑面色白了一点。真疼。

看看这里断了好几天思路有点接不上了，会有突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