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妖族大营外已是一片苍夷。

各种法力残迹都留存在此，还有很多尸体和血迹。大块的土木隆起是巫族遗骸，毕竟算是盘古后脉的一支，盘古身化万物，巫族如此也并不奇怪。还有妖族的各种化为原形的尸体。偶尔还有一点法宝碎片，这是实在没什么用了、才会被抛弃在战场上。毕竟法宝其实只有通天手里和巫族比较多，对其他人来说还是很珍惜的。不过真说起来，巫族却比不上通天。通天一个人就有一堆法宝，就算分给弟子、他加上他的徒弟也没有巫族人多。而巫族的法宝本来就没有通天多、人数更是多了不知道几倍，所以法宝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可以单纯用来赏玩之物。

不像通天。不但把法宝当成随手可抛的小玩意、甚至还把诛仙四件各剜了一块来给玉鼎炼剑。

虽然战事已经平歇，余韵却依旧让人心悸，由此可见两方实力都并不弱。随玉鼎一起回来的妖族有些着急，听着里面是熟悉的声音就往大营里面跑去。玉鼎也没拦着他们，反正如果妖族胜了、他们自然不会有事，若是赢得是巫族，玉鼎也顾不上保护他们，而他们是肯定逃不掉的。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拦他们呢。

不过结果倒是很好。这并不是巫族的陷阱，巫族已经被妖族大营中人合力诛杀。不过巫族虽然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手段却是不同于他们脾气的难缠。且这边来的是巫族修为最顶尖的那些，由他们加持使用的阵法自然不是玉鼎他们那边可比的。燃烧修为神魂为祭的阴阳逆序大阵能倒转时间、碎裂生气，越是攻击反抗大阵的压迫就越强、若是不反抗也只有死路一条。是齐众人之力才把巫族斩下的。

可这也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毕竟围剿巫族的人数是巫族的好几倍。可是他们洪荒中人，什么时候讲公平道德了。

玉鼎第一件事便是去回复师命。元始派玉鼎出去，既是信任、又是担心。毕竟帝俊之前的举动实在是怪异，让三清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又是天外之处的问题。

其间种种不便多说、也不能多说。元始担心徒弟，太清和通天担心天道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算计。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明白天道到底想做什么，先算计死盘古、又压下了龙凤两族，现在疑似在影响帝俊，可这几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天道有没有再插入其他的事。

总之，不管天道如何、帝俊究竟是被天道影响还是对玉鼎见色起意，元始把立刻玉鼎支走，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玉鼎脸上艳色已经褪了下去、衣着也整齐严肃，他见到元始便立刻执了一礼，随即安静站在一边。

“不错。”

元始打量了玉鼎许久，点头称赞道。

玉鼎身上的锋锐之意越发凝练，却引而不发、好似宝剑藏在鞘中，心境好像也更圆满了些。还有玉鼎的剑，好像也更锋利了。一仙一剑在强敌的磨砺下越发耀眼。

元始又问了问详细的情况，玉鼎不如何热情，可是元始问的话他都会认真回答，说的不带感情，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却很详尽。听说玉鼎心境因为情动而圆满、对剑道的感悟也更深了一些，元始不由得大笑出声，通天也很是满意。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玉鼎的师父，一个教玉鼎剑术，看到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学有所用、被打磨的越发通透闪耀，自然是高兴的。

太清对玉鼎也是疼护。比起两个弟弟，太清看起来最是温和、其实也最是冷情。他的冷情和玉鼎还不一样，玉鼎是无波无澜、万事如浮云，喜悲不入心，而太清则是一切皆可舍、一切皆可用。什么责任情分，皆是尘土。但是玉鼎与三清之间并无什么嫌隙，说是元始之徒、其实更像是三清共有的弟子。所以尽管玉鼎卜算之术学的极差、性子又太过冷清，太清也还是喜欢他。

广成子他们的心情可就复杂了。

不是嫉妒、但是也不是纯然的喜悦。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学生时代时最讨厌的那种人，他们平时和你打打闹闹一起聊天摸鱼、偏偏玩累了修习的时候随手就能把作业写完，一边聊天一边能写完一整张卷子，什么东西都是看一眼就会、知道了一个公式就能算出来一道压轴大题。但是你偏偏还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是真的玩、不是做样子，也没有偷偷内卷。人家就只是聪明而已。

最重要的是，玉鼎其实并不会把时间花在闲聊或者摸鱼上。本来就资质极佳独居慧根，现在又把上衣时间都花在修炼上，这要比那种会玩的学神更讨厌。后者在老师夸奖他们的时候，其他人还能在心里想，老师其实看走眼了，这家伙比谁都能摸鱼。但是玉鼎这种学生完全不给其他人安慰自己的机会。

但是同门小师弟有所突破，总归还是让人高兴的。同门情谊算是最值得信任的关系中的一种，尤其是元始徒弟不多、他们都生活在一起。玉鼎厉害了，难道就能不管他们?倒也不指望玉鼎什么，至少以后遇见什么事情他们不怕没有能给他们这些师兄报仇的人。而且就算玉鼎冷淡了些，但是玉鼎不藏私、公正无比不偏不倚，容貌又生的好，年龄还是最小的，在这些师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幼崽——玉鼎刚来山门的时候本来就是一个小少年的样子。广成子他们其实还是很喜欢玉鼎的，一个个都来祝贺一番、还给了法宝做贺礼。

元始的心里却有了一番盘算。玉鼎因为情绪波动而圆满了心境，那以后也应该让玉鼎学会七情、感受六欲，这样才能有所突破，大道有成。

但是——

看着恍若玉雕的小徒弟，元始纵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仙之身也不由得有些头疼。此次倒是误打误撞让小徒弟知晓自己对与强者交手的兴奋和期待，但是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找人与玉鼎交手。且不说这个，那其他情绪该怎么让玉鼎学会呢？

友情之类的还好，爱……咳，爱情……

元始开始牙疼了。

妖族大破巫族、除了一些巫族和人族诞下的混血之外，所有巫族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面。尤其是最后一战，一些混血巫族和想跟随伴侣的人族也死在了这里。

人族还好，一直都是在巫妖直接婉转求生的角色，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但是混血巫族却让妖族和其他神仙有些惊艳。这些混血有一些很弱，也就比人族强健那么一点，有一些却很有潜能，虽然有些继承自人族和巫族的毛病、心性却很好。帝俊一边笑着感叹，一边命属下把这些混血都清理干净。

毕竟他们都流着巫族的血。尽管有些混血现在没有参与进来，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突然对巫族有了好感、来找妖族的麻烦呢？帝俊不在意这些，毕竟这些混血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到底有些烦。

除了一些流落在外的混血巫族之外，巫族已经绝迹于天地间。

这最后一战还多亏了日神羲和的帮助。

羲和于帝俊早有婚姻之约，只是却不是因为两厢钟情、而是为了合作。这也正常，帝俊心里只有野心在蒸腾，羲和也不是在意小情小爱的。羲和早觉得帝俊有非凡之资，她于常曦虽说是日月女神、却一无族群二无师门，常曦不善战，术法也平平常常、只有医术稍微出众一些。羲和既有野心又想保护妹妹，于是便选择了帝俊。

日神的选择自然有很多。但是谁让常曦就是喜欢帝俊呢，所有尤其说是羲和与帝俊定下婚姻之约、不如说是常曦心悦帝俊，而羲和既不想委屈自己去保护妹妹不受牵连、又不想妹妹真的因为自己丧命，便顺着妹妹常曦的意，选了帝俊。

帝俊二美在怀自然没有意见，常曦心里只有帝俊、其他的一点也不在意，羲和在意常曦又恼常曦总是脑子空空，对帝俊这个和她如出一辙的野心家很合拍，反正只是那档子事而已，她又不是不能享受到。

这段关系确定的有些奇异。

眼见着帝俊即将获胜，之前只支持了帝俊一些平常兵器药物的羲和坐不住了。她这点力帝俊是绝对不会记在心里的，无他，换位思考一下、羲和也不会在意帝俊给的这点帮助。可是她帮帝俊绝不是为了做亏本生意，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地位、为了让日神羲和的名字扬满洪荒。巫族已经倾颓，羲和不在怕自己的妹妹、她唯一的软肋之后会被牵连，于是便带着常曦一起来到地面上，一柄长枪直破敌人丹腑，飒爽英姿让人惊艳。

帝俊不爽羲和这个时候来露面。羲和此举与把“我就是来捡功劳的”顶在头上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也很高兴羲和能够出现，毕竟如果他以后的夫人不能压下族众群妖的话也很麻烦，免不得有人动了心思。至于常曦，帝俊根本没指望她，她对帝俊来说只是羲和的添头。

常曦固然是美的。太阴星主气若幽兰，亭亭玉立、弱不胜衣，虽哀婉却不怨咒之意、纵消瘦不减丰兰韵致，清凌凌似流水、飘忽忽如浮云，确是美的让人不由得怜惜。帝俊也是风流人物，自然喜爱常曦美貌。但是帝俊是个野心家，常曦好看，可是没什么用。便是常曦最擅长的医术，妖族也不是没有精通的。所以，常曦对帝俊最大的作用除了作为美妾之外、便是太阴星君的身份，以及能绑住羲和。

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弯弯绕绕、百折曲环，理也理不清。有趣的是，只有常曦对帝俊有情，剩下的两个人心里眼里都是算计。

只是这都和玉鼎无关。

别前最后一会，玉鼎坐在元始下首、与众位师兄离得也不远。玉鼎虽是末徒、却是这代的魁首，元始门下也没人对这种次序有意见。

帝俊频频劝酒，羲和坐在帝俊旁边，也是落落大方、豪气非常，两人一派登对。常曦清清冷冷的样子倒是有些像玉鼎，但是常曦的冷像是只比体温凉一点的流水，玉鼎却是高山寒雪。没有高下之分，却是让人无法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最后一杯酒尽，玉鼎随众位师兄起身，与师父一起拜别妖族首领、回山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