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眼见着妖族已经露出颓相，督战的大妖先站不住了。

帝俊之前叮嘱过，虽然玉鼎随军而行、但是玉鼎毕竟不是妖族。如果出现异变，玉鼎主动帮忙还好、不帮忙也不要和他废话。先传消息给族地，然后自行安排。所以，现在大妖根本不在意玉鼎在做什么，掐了个法诀给后面大军传信之后就立刻冲上去了。他带出来的队伍，本来夸下海口就算不把巫族屠尽也能立功的，现在却只求能少死一些同族、好让他交差。

玉鼎没有急着上去。他也掐了个法诀，元始师门下的通讯和其他人有所不同，这倒是很正常，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方式。白衣仙人垂眸，扣紧了剑柄。

事情有些不对劲。玉鼎此行是为了淬炼自己的剑，用血气和煞气把他的佩剑淬炼得更加锋利，凶邪一些的剑才能破开万物。所以，玉鼎一直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杀神名头才传的这么快。玉鼎和巫族交手很多，而且性子又很冷静，现在自然很容易就发现了错处。

巫族剩下的人都很极端。要么是实在不出众、被留在后面的，要么就是实在厉害的。再看眼前这群巫族中人，大部分在巫族都实力平平，只不过是巫族实际上整体要比妖族强一些、而先锋的妖族部队数量又不是特别多，这才能勉强打个有来有回。与玉鼎一起同行的大妖不够细心，后面又有巫族一个很厉害的领头人扰乱视线，现在更是自己自投罗网、陷在阵中，自然没什么机会仔细思考。

一个修为高深的领头人带着一群实力平平之辈，在这里布下阵法，阻挡妖族先锋部队。要是换成其他人，玉鼎或许会认为这是想牺牲小部分人来换取族群的利益，可是这是巫族。

说的好听些，巫族是悍勇、不知后退。说的难听一点，巫族就是一根筋、匹夫之勇。

巫族是不会用这种办法苟且偷生的。事实上，巫族能用出这种转移视线的计策就已经很让玉鼎惊讶了。

剩下的巫族强者在哪里也不需要特意去猜了。既然不是逃跑，投降就更是不可能，也只有去偷袭妖族大营、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玉鼎不是很担心。既然是战争，就要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包括敌人的选择超出自己的预料，也包括死亡。要是帝俊真的这么容易就被巫族翻盘，那他也不用做什么成立天庭的大梦了。至于他的师父和师叔师伯，这三位本来就不是全心要来帮妖族的，更不会全然信赖妖族的安排，有什么异动三清绝对不可能留下来白出力，而巫族更没精力去管三清。有可能出事的只有他的师兄弟和通天的徒弟。

如果真的出事了，他会为他们报仇的。玉鼎这么想道，石头做的心没有一点起伏。

这巫族布下的大阵是赤血阵。以邪物做压阵之物，布下九九八十一枚阵钉，用鲜血来画下阵图，灌以至阴之气。其间有鬼邪妖狞聚集，妖邪之辈、喜食生气，吃生肉，能夺人生机。陷入厉鬼丛障，连维持意志都难，更别说逃生。且这赤血阵即以鲜血画成、赤血为名，自然是能操纵血气、使血液逆流、经脉损毁，又或者是血爆而亡。种种效果皆取决于布阵人的修为。

赤血阵也算是高深阴毒的阵法。如此阵法，耗费的法力自然也很多，就算有巫族里面排的上号的族老在，只他一个人也是无法支撑。巫族族老知道他带着的这些人没办法拦住玉鼎，干脆也没让他们对玉鼎做什么，只聚集了所有人之力来维持法阵。

所以，巫妖两族的小部队明明在斗法，玉鼎却一身清净、好似在赏花观鱼。

只是玉鼎还是有些不明白，巫族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拖住了一股先锋部队又如何，帝俊不会轻易放下警惕，除非巫族还有手段，或者背后有人指点。后者的可能不大，大概就是巫族想了个计策，这边他们拖住妖族先锋、另一边再有人去迷惑妖族大营中人，想办法诱他们出来或者趁其不备偷袭。不是多精妙的计策，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但是玉鼎却觉得，这好像很符合巫族的性格。

种种关窍想通，玉鼎不再犹豫，手腕一转、剑尖指向地面。他的佩剑没有剑鞘，锋芒从不掩藏。见玉鼎要开始动手，巫族族老撤了法力，剩下的巫族中人维持赤血阵眼看着艰难了起来，不过妖族之前就被消耗了许多、而赤血阵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破的，只要布好了阵、阵钉又足够阴邪，就算无人维持也很是凶险，现在有一干巫族中人合力维持、足够拖住甚至耗死这些妖族了。

玉鼎其实并不在乎那些妖族。虽然现在一起行事，但是他们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妖族合作。既然不是合作，那就彼此各自负责自己的安慰，何必指望对方。要不是元始，玉鼎甚至不会和妖族走在一起。故此，妖族先锋陷入阵中他也并不着急，而是先告知了师父、又捋顺了疑点之后才有所动作。

这巫族的族老很是厉害。他的身形比普通妖族还要大一些，在他面前，玉鼎看起来像是妖族那些刚生下来的幼崽。赤发巫族对玉鼎自然也是仇恨的，毕竟玉鼎剑下那么多巫族亡魂、更重要的是玉鼎的命是踩着巫族扬起来的。他手一扬、一道带着阴煞的诅咒的法力抛出，随即大步跑上前来，以肉身为兵器，同时攻向玉鼎。玉鼎脚尖点地，翻身躲过这道法力、衣摆好似蝶翼轻摆。已经被血气淬炼的坚固锋利的佩剑一扫，真气从剑上涌出，一剑搅碎了这团黑红。

见巫族族老来攻，玉鼎不退反进，手中剑被抛出、剑尖破空转了半圈、被反手握住。玉鼎旋身躲过袭来的一拳，反执的剑顺势刺了出去。

短短几刻时间，玉鼎和巫族族老已经交手了不知几何。

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石心热了起来。玉鼎固然天才，但是他的剑实在没见过太多的血，毕竟他化形也并不久，甚至没有过几个对手。之前在巫妖战场上收割巫族性命，那些巫族却也和玉鼎并不是一个水平的，除了淬炼了佩剑、玉鼎却是没有得到太多锻炼。巫族族老自然不同，能在好战的巫族里面有地位、凭的可不是活的长，而是实力高强、修为深厚。族老活了这么久，征战的经验更是丰厚，玉鼎几次出手、虽然没受伤，可是也没占到一点便宜。

玉做的仙人从前一直冷冷清清、无心无情，现在玉鼎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这种把强者斩于剑下的感觉。虽破了心劫但是未曾圆满的心静泛起一丝灼热，玉鼎越打越兴奋，逐渐放弃了躲闪、身上也出现了伤口。这种刺痛的感觉反而让玉鼎眼尾越发嫣红，攻势也越发凌厉，打的本来有所顾忌的巫族族老也被激起了凶性、彻底把其他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虚实开合，剑动身随，出刺如啄，一去莫归……

被玩笑般起了个杀神名头的玉鼎之前更多是因为生了一张芙蓉面、下手却毫不留情，但是现在，玉鼎仿佛真是一尊杀神，什么都不重要、包括他自己也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把剑锋所对之人一剑斩下。剑决从清晰到模糊，手中的剑越发锋利坚定，九转玄功运转起来、让身体上的伤处瞬间愈合，只是痛感却千百倍的返还回来。

玉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全副交给本能的身体返还给神智，剑道已有所小成。

巫族族老依旧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但是无奈玉鼎已找到了自己的剑道、又不惧受伤甚至死亡，兼之还有九转玄功在身，就算再如何不甘，巫族族老也只能陨落于玉鼎剑下。

巫族的领头人已经身陨，而剩下的巫族也为了维持针法而被消耗了大半发了，玉鼎只甩出一道剑芒、便把此处的巫族屠戮了个干净。无人维持的法阵暗淡了一些，却依旧运转。玉鼎一剑刺入地脉，寒凉真气游走、把阵法破坏了个干净。无人再能去以法力修复赤血阵，这阴邪阵法也只能消散。

那大妖的确有些本事。有他护着，竟然还有小半妖族幸存。要不是最开始巫族族老也在向赤血阵输入法力、或许他能保存半数同族也说不定。

被玉鼎扫过一眼的妖族也在看玉鼎。平日里冷若千年寒冰的神仙现在却是不一样了。眼尾艳色犹存、唇色也被灼烧的艳丽了起来，无边艳色硬生生压下了玉鼎身上的冷意。白色衣裳也损毁多处，倒是没有肤色透出来、只是破了的白色布料上沾着金红血液，总是容易让人想歪。尤其是妖族本来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种族。

玉鼎没在意那些妖族。他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心境被触动的感觉，却只觉得此心如一潭死水，再也找不回那种波澜。此事毕竟急不得，玉鼎按下心思，天生异火化作绯色衣裳、又逐渐没入纯白。如果不是脸上艳色未消，简直让人疑心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都是错觉。

“真人，我们现在是……”大妖已经是力竭，属下的情况只会比他更糟，他们不得不靠着玉鼎。

“回去。”玉鼎抬眼看向大妖，绯色眼尾被垂下的发丝遮挡住，只剩下艳色的唇瓣。“巫族恐怕已经突袭了大营。”

听闻此话，大妖脑中灵光乍现。怪不得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再想到自己之前不知情、恐怕传的消息有错，他顿时急了起来。

“我已传信师父。”玉鼎按下心焦的大妖，他刚才也受了伤，不过好在有九转玄功傍身，现在只余隐痛，却不耽误他调动法力甚至上战场。玉鼎掐下法诀，以法力链接妖族众残兵，用地纵之术、瞬息跨过千里，回了妖族大营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