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上清回来的时候，竟然还带了个徒弟回来。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通天太过认真，元始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和好了几天之后、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原本吵的和徒弟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两个人吵起来的时候连紫霄宫旧事都翻了出来，又如何不会再提收徒之事。通天更为不羁，元始注重跟脚，又喜欢好颜色，平时看通天的徒弟就不太顺眼，完全是因为不想自降身价和一个无名小辈计较、又不想惹通天生气才没有说什么罢了。只是任元始再怎么看不上通天的徒弟，现在却只有通天收徒了，他再舌灿生花也不能驳倒通天，谁叫人家的徒弟在这里呢。

元始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尤其是他原本就看不上通天的这个徒弟，跟脚平常不说、样貌也是丑陋，资质倒是还算可以，但是在他们的眼里着实平常。可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却噎的他说不出话来。元始把袖子一挥，自己去找徒弟去了。

太清无奈。他们说是兄弟，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深切的联系，不过只是同为盘古精元罢了，种种原因才让他们有了兄弟之名，自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存在。但是这么多年他们都在做兄弟，他也不想他们就这么分道扬镳，虽然洪荒里面就算是亲族也不一定就有情谊在，不过如果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关系破裂委实不值得——通天收的这条小鱼在太清眼里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所以，就算太清心里再认同元始，他也没有与元始同行，只推说自己要去修炼，兄弟三人暂且分手、各自去找自己的路去了。

也幸亏太清没有插手，元始通天两个人都是张扬自我的性子，针锋相对的同时感情也很好，分开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又恢复了感情。

不生气归不生气，元始却没放弃收徒的想法，省的以后通天再拿徒弟来说事。元始不仅收徒，还精挑细选。虽不是一定要修为高深才可以入他门下，但是一定要容貌周正、就连跟脚也要能入眼才行。元始就是要让通天看看，他收的徒弟可是各个方面都能拿得出手的。

三清现在还做不到能靠自己的名字就让其他人给三分薄面，只是毕竟是做了鸿钧亲传弟子的人，洪荒之中他们还是能排的上号的。元始想要收徒也并不困难，他先后收了广成子赤精子、之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掐算一番便带着两个徒弟往极北之地而去。

极北之地乃是一片冰雪。此处冰雪并非水汽结成，而是至寒至纯的清气。元始尚且觉得有些冷，更何况是广成子和赤精子。元始在中途化出一座殿宇、让自己的两个徒弟先留在此处，自己继续北行。

越往北走，温度越低。元始心神恍惚一瞬，只觉得道心也被动摇。他回了回神，坚定了心智，暗想只要再有不适他就离开。只是接下来除了越发的冷之外倒是没什么意外了。

冰雪越发的厚，猛烈狂风似是要把天地撕碎，粗犷壮观的冰川透着莹蓝色，脚下是冰寒海水。元始穿过雪原冰林，终于发现了让自己心有所感的存在。

这是一块玉石。

这玉石亦是无比冰寒，细腻白色玉壳里面包裹着一颗黑色石心，这石心也是冷的、最中心却是涌动的火焰，灼热焰火让石心一会破碎一会愈合，周而复始、没个停歇。一抹紫气在玉石之中流动，恰合了这紫气入体之意。元始一叹，他已经算得自己和这个玉石跟脚的修士之间的师徒缘分，现在对自己未来的徒弟也多了几分怜惜。

寒玉生炽心，只怕是伤人伤己。玉石本就心冷，偏偏又是寒玉，这下只会更加冷漠持己、不理世情，心中火焰不动还好，要是有谁触动了这团热焰，他这徒儿就算献上自己也不会后悔。

只是元始却没有办法。他能怎么办呢？

不要这个徒弟了?可是元始已经隐约看透他的人形，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晰、但是样貌极好是没错的。而且这块寒玉是墨莲花瓣所化，又吸收了数十万年的至阴寒气，天资极好，完全是元始喜欢的那种弟子。虽然时机未到，但是元始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徒弟，自然不会轻易就说抛弃。可是要了这个徒弟，元始却改不了小徒弟的这种脾气，到时候难道还要看着自己的徒弟这么糟践自己不成?

不过元始的这些想法现在还都太早了。

他汇聚了法力，口中念道且让贫道助道友一臂之力，大方的分出了一点盘古的法力进到清气之中。有盘古的一丝法力助阵，这石心里面的火焰越发旺盛，把黑色石心融化成了一汪黑色液体。时机已到，这块玉石便化作了人形。

玉是寒凉灵玉，人形亦是仙姿缥缈、卓尔不凡。

石心之中的焰火蔓延开来，天生异火不伤人身，只灼烤灵魂。元始有本命法器在身，故而能抵挡一二，只是神魂还是隐痛，似是无时无刻都在被撕裂。缥缈人形逐渐凝练，火焰顺着他的身躯向上攀爬，化成绯色衣衫，表面似乎有霞光浮动。玉是至寒白玉，人也是清冷仙人，皎如玉树，清若无心。只这一段气韵便让元始心喜。

再看这玉石刚化出的人形的，萧萧肃肃、朗朗清清，不见一点异色，肤白似乎比之白玉更胜，有鸾凤之资、神仙之气。本是温润质地，却显出一种金石寒气，黑色长发垂在脸侧，至黑至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元始是见惯了美人的——通天之前收的徒弟有多丑，他见过的美人就再美上不知道多少倍。且不说女娲这种女神，就算是男神之中，容颜美丽者也不在少数。凤祖华美张扬，龙祖庄严温厚，东皇邪肆自持，妖族的帝俊温润如玉，但是在容颜上却都输了眼前这位道友。

“多谢。”他的唇色也是接近白色的浅粉，两瓣薄唇开合，声音像是冷泉击打寒玉一般，不带一点烟火气。只是他虽然说着感谢的话，却没有多少感谢之意，好像元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元始也的确不生气，且不说他们两个人有师徒缘分，就算没有、为这么一个美人做了一件小事也不算什么。

“不知道友名讳?”元始问道，“我与道友之间有一段师徒缘分，只是时机未到、现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等到来日，紫霄宫元始再来与道友会面。”

要是其他人突然被一个人说自己将来是他的徒弟，多多少少会有些情绪。只是元始眼前的人却毫不在意。

“玉鼎。”玉鼎抬眼看向元始。他这双眼也冷的似乎可以把人冻死，黑色的瞳仁里面流动着紫气，紫气未浮起时，便好似一口寒潭、一方深渊。玉鼎的眼型本该多情，因着他的冷淡，这多情也变得无情了，只眼尾一点晕红格外显眼。

元始觉得有趣。他这未来徒弟生了一副纤弱风流的身子，看上去更像是女娲那等不善战的女神，他琢磨着，玉鼎的腰身似乎比女娲还细一些；而脸又是一张色如春晓秾艳非常的脸，只要他愿意不那么冷淡、那便是眨眼也好像在调情。可是他的性格又偏生那么冷，好像出身之地的寒凉都到了他的身上，莹润的皮肤也能透着一股不近人情没有生机之感。如此矛盾，岂不有趣。

收徒之机未到，元始只简单传授了玉鼎一点功法，毕竟虽然他们天生就知道如何沟通天地吸收清气修行，但是毕竟还是有所欠缺。扔下玉简之后，元始便飘然离去、自去寻找他的徒弟了。而玉鼎则盘坐在冰雪之中，绯色衣衫已经顺从他的心意变作白色，若不是长发还是黑色、他简直要和此地的冰雪融为一体了。

他本命就有一味异火可供驱使，又生来亲近冰雪、一身寒凉，于修行之道，一开始尤为艰难，不过只待破了第一道门之后便会越发顺利。要是让玉鼎自己修行，或许破门之日还要等上上万年，修真不计年月，数万年也不过短短一瞬，算得上是快的，只是如今有元始的玉简在，就算元始觉得只是粗陋功法，毕竟他不会亏待自己的徒弟，又受鸿钧喜爱、平日里玩的用的哪样不是珍奇，早被养高了眼界，只是这些，便对玉鼎很有帮助，让玉鼎很快就有了突破、摸到第一道门的日子指日可待。

预定了一个合心弟子的元始心情大好。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并再收了半龙跟脚的黄龙和惧留孙。虽然黄龙也算是元始不太喜欢的那类跟脚，但是龙毕竟不同于那些湿生卵化之属，而且黄龙的长相又是龙族特有的温和庄严，也算得上合元始的心。

三清再会合时，元始带着四个徒弟，通天的徒弟倒是比他多，谁让通天叛逆、收徒不注重跟脚，对资质的要求也不像元始一样严格，对长相更是没有什么要求。不过就算这样，通天也不会收太差的资质，单论这一点，两个人算是打了个平手。数量也就罢了，但是但是把徒弟摆出来一看，元始的徒弟看起来就是更仙气飘渺一些。所以元始满足了，对弟子的容貌不看重的通天也觉得自己略胜一筹。

出去走了许久，自然该回去拜会师父。而见师父也自然不该带着这些徒弟，尤其是鸿钧与徒弟本也不甚亲近，更不必说徒孙了。

上清一身轻松，只等着两个弟弟安排好了弟子，三人一齐去紫霄宫拜会师父去了。

鸿钧的性格越发的漠然，时不时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本性、无悲无喜好像大道降临。他也不太出紫霄宫，终日只坐在蒲团上悟道。见几个徒弟来了，鸿钧这才有了点活气。

上清但笑不语，通天对鸿钧这个师父还是濡慕的、但是两个人的矛盾已生，通天也不愿多言，只剩一个元始，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完全不在意鸿钧的冷漠之态，兴致勃勃的讲着自己这次出去磨炼的经历。

“你说，极北之地?”鸿钧突然打断了元始的话。

“是，师尊。”元始面上带笑，一副没有心眼的样子。

“也罢。”鸿钧掐算一番，垂眸道。“他与你有缘，你要好好教导。”

“是。”元始依旧应诺。

“便将九转玄功传授于他。”鸿钧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迷蒙，隐隐有玄妙禅机，似是携某种规则而来。“让他好生修习。”

“是。”

元始恭敬接过玉简。鸿钧未曾指导任何人修习九转玄功，但是也不拒绝任何人讨教。修炼这门第一奇功者不在少数，至今却只有一个鸿钧大成。其余者不是自毁修为放弃、便是连放弃也做不到，魂断九转玄功之下。

然而如今，鸿钧要把这部功法主动交给玉鼎。

太清垂首，好似没有听到，通天眼里闪过讥讽，元始好像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