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笔，在一阵一阵代表考试结束的铃声中抻懒腰，后排收卷的同学开始动作。这是期末考的尾声，也意味着我的高二要结束了。
我出神望着窗外随风摇动的枝桠，心里揣摩着高杰睿的邀约。
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在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不直接朝我开口，却在微信给我私发——
高杰睿：后天中午可以请你去东方花园一起散步吗？
我诧异地抬眼看向斜对面的他，而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正低着头，一脸认真，估计是在盯手机。
Y：就我们两个人么？
高杰睿：嗯。
我还在想怎么委婉拒绝，身边茵茵突然咳嗽起来，我给递了杯水。
Y：我有拒绝的选项么？
高杰睿：嗯
余光扫到了他本人，高宇在他旁边小幅度地摇晃着身子哼歌，原本被遮挡住的阳光，破碎地撒在他的脸上，好像有点落寞的样子。
我咬咬牙，打下“我去。”
*
飞鸟盘旋，蝉声流转。
和高杰睿并排走着，氛围一时宁静。
“今天天气挺好啊。”
“今天好像没太阳。”
“……”不宁静了。
我自觉闭嘴。
高杰睿并不在意以上的异口同声，安慰道：“至少没有太晒，确实是天气好。”
“你应该猜到我这次约你来的原因了吧？”
我“嗯”一声，心不在焉地想，快走到花园中心的湖泊了，王源爷爷的钓鱼店就在那对面。
“我其实初中就喜欢你了。”
“啊？？”
两个时期的我的性格差异太大，以至于再提从前，就总觉得那是灵异事件般玄而又玄。
“那时候的你和现在有点不一样，很活泼，很开朗。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就连我们班主任也是常常提起隔壁班那个自信勇敢的班长。”
提起往事，高杰睿眉眼间透出几分感怀和开心，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还记得初二有一次你在周一升旗时迟到了吗？”含笑的眼眸为我停留一瞬。
我迟迟地被拉进往事。
*
那天本来就要迟到了，不料还在临近学校的街道碰到了抢劫的。
但我当时头脑发热，脱了书包就狂追上了人，把人扑倒在地。
事后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我的体育一向是不好的，只是当时满脑子都是“完蛋了，我升旗真要迟到了。”
书包都是警察叔叔和我一起去找回来的，他还把我送回了学校，和教导主任说明了情况。
虽然在警察叔叔走后，他就开始教育我以后不能再冲动，并叫我在大课间到广播站给大家科普遇到这种情况后正确的做法。
*
“那时候我们刚听完你的表彰，下一秒就是你本人磕磕巴巴地念稿了。在最后主任还苦口婆心地又说了好几遍不要莽，不要莽。”
我和高杰睿都不禁笑起来，回忆是美好，是不变。此时我倒也释然了，只当我们在怀念过去。
“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注意你的，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班主任这么经常提起你，以及，你是这么耀眼。”
“我开始追逐你的背影，模仿你的一切。”
我苦笑着说：“没想到再见面我却被你甩在了身后老远吧？”
高杰睿安静了片刻：“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始终是自己，只会变得更好。你这样也很好了。”
我也沉默了一会儿，只转移了话题，故作轻松道：“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来凑合我和王源的呢。”
高杰睿停下步子，我们在湖边的木椅落座。
“现在也可以是，只要你开心。”
我尝试着说：“也许你这不是喜欢呢？”
“我不知道。”高杰睿说，“你又是怎么确定你喜欢王源的呢？”
闻言我有些停滞，是因为他次次的庇护，还是因为无法控制的心跳？
“我想和他牵手、拥抱，这算不算？”
高杰睿笑了一声：“那我还真可能不喜欢你呢。”
我松口气，顺着道：“对，你就是青春期需要一个支柱嘛，虽然我现在也并不怎么样，但你可以向初中那个朝气蓬勃的左悦看齐。”
“可是你现在真的很好。”
我受不了高杰睿认真的眼神，赶紧道：“这件事就是个乌龙好了！我没跟任何人说，所以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人知道了。”
话说完我就抬眼看到了湖对面坐着一个白白的身影。
好眼熟，好像王源。
我脸颊一热，想说他肯定没看到我俩。结果对面那人夸张地冲我们挥了挥手。
周围空气凝固起来，我同样挥手后，试图开玩笑：“其实我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挺相似的。”
“什么？”
“我们的初恋都失败了啊，虽然我和王源谈了，你没和我谈，哈哈…”
“……”好像没有用。
我握拳抵住嘴，下定决心不再说话！
高杰睿又笑起来：“我觉得下次还是把话题抛给别人的好。”
忽然瞥见对面的人被鱼竿扯的身子要掉下椅子，我惊得立马起身，上前几步要去拉他。
然而我忘了我们之间隔着一整片湖泊。
高杰睿也吓得拉住我，“你也太急了吧！”
我见王源稳住了身形，也放松下来，“抱歉啊…”
*
王源不甘心地收了鱼线，一看鱼钩，果然，因为刚刚分神没拉住鱼竿，鱼饵连带着即将要到手的鱼一并走了。
这俩人能为什么私下约啊？难道…不能吧，他们才分手一月有余啊？
一激动，他便给左悦发去了消息。
Roy：送走了高杰睿要不要来钓鱼？
“啪”的一声，鱼竿掉地。王源纳闷又心疼地捡起地上的鱼竿，上下摸着手把节，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怨妇。
*
“是王源的消息吧？他要邀请你去钓鱼？”
消息和高杰睿所说的别无二致，我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高杰睿并没有回答，站起身理了下衣服，“那我就走了，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散步。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再在这坐一会儿。”
*
对岸的白影并没有动，我也不想动了，只怔怔看着湖面上的水纹。
这番算不上告白的回忆，于我而言是惊，也算是喜。
就是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以前意气风发的左悦。
以前和现在的落差让我唏嘘不已，不过一并过去了。我向王源回复了去钓鱼的信息，就起身出花园了。
*
房门是打开的，推开时王源正坐在桌子前写字。看见我，他一下合了本子。
“你先坐，我去给你要根趁手的鱼竿。”
他错过我乐呵呵地去前台找潇姐了。
我下意识扫视着周围，房间设施和上次我来没有太大变动，只是桌子上堆了很多书，我的眼神最终定格在王源刚刚合起来的本子上。
那个本子很厚又很小，夹了大半本的枯叶。
身侧的手指抽搐几下，直觉告诉我要去翻看，内心不停挣扎，最后以行动告终。
——“第一次和左悦拥抱。”
几个小字写在落叶上，下方还有日期，而落叶附在纸页中，在纸页的背面是他摘抄的歌词。
想起这是去年办运动会我一千五百米跑了第二的奖励，我飞快地眨了几下眼，没有停顿地翻页。
“我们对视了，挨得很近。想和她接吻。”
“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揉了几下她的头，很想再揉。”
“和她牵手了。”
“没忍住表白了，幸好她同意了。”
“好想和她光明正大地牵手啊。”
“分了”
没有停顿，仿佛机械式的翻页终止在这里，后面还有，可我不敢再看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这么多的枯叶都是零碎的记录，时间排序都是乱的，就好像，他也不停地在回忆过去。
许多回忆，终是遗憾。
我再没有以前一样自信，也没有王源和高杰睿一样勇敢回忆。
*
王源回来的时候就见左悦捧着自己的落叶日记在抽泣。
虽然在制作的时候有想象过她看到这个日记的样子，但，并不是悲泣，是幸福。
王源心想，她现在一定后悔分手的决定了吧？我们可以携手走向未来了，大学分开四年？没关系的，我可以一到假期就回来。
不考戏剧学院也没关系，刚好之后我开公司，她接班阿姨，我们强强联手。
可他等啊等啊，直到两人分别了，都没有等到左悦提复合。
王源又想，等以后有机会了，要他主动提。
*
我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王源什么，但我能做的，就只能是在他回房间发现我在偷看落叶笔记的时候，说一声对不起。
为我偷看他笔记，这不对的行为，也为这段有始无终的恋情。
我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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