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第二日）

唐小虎没想到，小丫头平日话不多，今天格外能说，好多次他按头提醒，“困了就睡吧”，都被她拒绝，强睁着眼，往他怀里缩了缩继续说着。

她说着要挣很多很多钱，钱真的太重要了，有的人为了钱不要命，有的人为了钱没了尊严。在旧厂街长大的孩子都明白，要想走出这片泥潭，只能靠自己。阴暗的角落、贫瘠的土地，确实能浚生出顽强的生命，越是野蛮疯长，越渴望光与水的呵护。

说着想开一家小小的花店，就开在繁华的城市里，她会认真的接待每一位客人，听他们诉说或遗憾悲伤或喜悦感动的故事，亲手为他们包好花，接纳故事里五彩斑斓的黑与白，包容城市的浮躁和喧嚣。

说她老了，就去寻一个小村落，有溪流有绿地，有没牙齿的老奶奶和光屁股的小娃娃，快乐会变得很简单很简单，可能仅仅是看到身旁的人对她微笑或是吃到了一颗很香的油煎蛋，再养一狗一猫，了此一生。

如果那个时候，他也在该多好，这句话，她始终没说出口。

东方渐白，石小希已经很困了，脑子控制不住嘴巴，困意和醉意很像。她把这两天突然的期待，一股脑的说出来，生怕忘记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觉到，这三日一过，一切都来不及了。困意带着清醒，或许能改变呢，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她想抓住他。

唐小虎很想告诉她，她说的那些未来，无法覆盖残酷的现实，他只相信自己。天快亮的时候，石小希终于撑不住靠在唐小虎肩上睡着了，男人扯过块小毯子搭在她的腿上，却怎么盖都盖不严实，小人儿的手脚都是冰凉的，男人皱着眉轻轻抱起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自己拿了手机，转身回了阳台。

男人打了两个很长电话，皱着眉听着，压着愤怒的声音讲着，挂断电话随即关掉手机，甩在一旁的矮桌上。石小希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其实唐小虎抱她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舍不得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见男人推门进来，她又闭上眼睛。

唐小虎轻手轻脚，躺在石小希身侧，被女孩手脚并用的抱住。男人睁开眼，“不想睡觉”，女孩声音懒懒的。

“那出去走走吗？” 他明亮的眼睛瞧着她，“这附近风景不错，你们小姑娘肯定喜欢”。

“好，你要不要睡一会”，石小希仔细端详，看不出眼前人任何不好的情绪，只是眼中的红血丝有些狰狞，他好像一整天都没合眼了。

“不用”，男人说着便起了身，换上衣服，回头看着睡眼惺忪的女孩，拽起她白嫩的手臂，“起床”。

女孩表情为难，“我穿什么呢？”

唐小虎转身变出一条，对，就是变出来的，一条米黄色吊带长裙，质地细腻，像初阳的柔光。

石小希掩盖不住惊讶，“哪儿来的？”

男人抿嘴笑着，“偷的”，说罢把裙子拉链拉开，示意女孩起来试试。他帮她套在身上，轻轻拨开遮着雪白颈子的长发，拉链蹭过她光润的后背，最终收起在两片蝴蝶骨的中间。女孩乖乖配合着，不知道是不是二次发育了，小丫头的身材变得越来越好，真空穿裙子无压力。

唐小虎忽然有些后悔为她穿上这条裙子，裙子不是偷的，她倒是像他偷来的，始终藏在他心底，不舍示人。

陪宫薇去选订婚礼服的时候，唐小虎在一家店铺看到这条裙子，凭自己的记忆，给了店员尺寸，不顾店员诧异的神情，付了款。从尺寸看，这裙子完全不是买给宫薇的，而一旁的宫薇没有生气，反而自顾自的挑选礼服。

朝阳升起，安静的海边小镇刚从沉睡中醒来。女孩一手拉着男人，一手拎着拖鞋，光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说不出的舒适。海风吹起裙角，阳光不很强烈，洒在女孩身上，柔暖的米黄色包裹着曼妙的身段。

唐小虎的视线始终缠绕在那抹柔光之上，他拿过她的手机，帮他们记录下这一刻的美好。他们牵手一起走过海滩，走在小镇街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每一个小摊子前驻足，吃着路边各色小吃，直到突降大雨。

“又是太阳雨”，石小希抬头迎雨嘟囔着，唐小虎把她拉在怀里，快走几步，跑回了小院。

“冷不冷”，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女孩摇着头，慢悠悠坐在台阶上，“你听过太阳雨的故事吗？”

不管男人的回答，女孩讲起故事，“一个女孩暗恋男孩，却很害羞不敢表白。她知道男孩喜欢太阳，自己喜欢雨，于是虔诚的祈祷了三年，太阳和雨可以同时出现，老天爷被女孩感动，真的下起了太阳雨，女孩还没来得及感谢，就收到男孩的表白。他说他默默祈祷了三年，希望太阳和雨一起到来，也喜欢了她三年，但是害怕失败不敢表白。太阳雨过后通常会有彩虹，是老天爷对两个人的祝福”。

女孩不经意露出憧憬的神态，被男人捕捉到，她笑嘻嘻，不遮掩的跟他对视，“这个故事，其实是我编的”。

天空放晴，石小希爬上屋顶，拉着男人一起坐在屋脊上。太阳蒸腾着水汽，水珠折射出多彩的光，远处的山海像洗过的水墨画，女孩声音幽幽响起，“这里真的好美啊，我们明年再来一次好不好？”

男人帮女孩把垂落的刘海往耳后拨了拨，低头回避她炙热的视线，瞬间的安静好像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男人依旧没有抬头，“好不好？”，轻柔的声音停靠在男人耳侧。

唐小虎苦笑，他宁愿小丫头没有这么聪明。最终，男人深呼吸抬起了头，微笑着说，“好，听你的”，说罢随意的揉着女孩的脑袋，“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她的小指勾住他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呆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沉，余晖铺满海面，海浪的声音随着寂静下来的小镇变得越来越大，一小片乌云飘了过来，远方明暗不清。石小希起身，提着裙子走在屋檐的边边上。

“石小希，危险，快回来”，唐小虎慌张的起身，只见女孩晃晃悠悠，面对着他，突然直挺挺的向后倒下去。

“石小希！”男人扑过去，伸手够着女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边缘，男人低头去寻女孩，乌云遮住整个落日，风雨欲来。

“哈哈哈哈哈”，女孩躺在一人高的草垛上，放肆的笑着，她得意的看着慌张的男人，一双水眸闪着星芒，是唯一的光亮。

唐小虎还没从刚刚的惊慌中回神，此刻女孩笑盈盈的陷在绿草中央，黑发铺散开，胸膛因为笑得灿烂上下起伏着。

一种失而复得的冲动涌在男人心口，扰乱了心跳，他起身翻下落在女孩上方，双手撑着身子，胡乱吞掉她的声音，惩罚式的咬噬她的唇瓣，没有想象中吃痛的躲闪，他的小丫头两根藕臂勾着他的脖颈，热烈的回应着，仿佛要把他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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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好不好”，石小希失去意识前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男人紧拥着她，像要把她嵌在身体里，却不发一言，控制不住的泪水涌出，她期待着他的回答。

第二日，他们就像再普通不过的恋人，牵着手沉醉在阳光海滩的初秋，在雨中拥抱亲吻欢爱。爱是最简单的语言，是最直接的表达，他们用最朴素的情感呵护对方。没有阳光，他们就是彼此的光，没有水分，他们就用自己的方式滋养对方。有爱相伴，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