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充满生机的春日逢,许下彼此往后岁月漫长的凛冬。”
“那是我与梁先生的第一个十年,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会有很多个十年,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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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梁先生相识在一年春天。说来也是有些好笑,当时朋友新开了一家咖啡店,人手不够,便请求我帮忙。
看见梁先生的时候,他一身西装革履,衬衫领口也是一丝不乱,看的出来是个很讲究的人。
他当时好像是在相亲,由于他出众的长相,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双方谈的似乎不算愉快,女方似乎是被惹恼了。
我刚刚把热咖啡端过去,对面的女人拍桌站了起来。
“神经病,男同还出来相亲,恶心。”
女人趁我愣神之际,一把拿过我托盘上的热咖啡,冲着梁先生脸上泼了过去。
然后拿上包包,气冲冲的离开了。徒留下梁先生一人坐在原位,似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我回过神,作为了目睹全程的第一目击者,有些尴尬的摸摸从内包里掏出来一条手帕。
“这位客人,您擦擦吧?”梁先生轻轻的道了谢,接过了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
“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我顿了顿,摇摇头。“没关系的客人,我只是暂时帮朋友才在这里工作,也不是每天都在这里。”
他仔仔细细的将小手帕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三角形,听到了我的话,沉吟两秒,继续道。
“那,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他抬起头看着我,露出来一个极具亲和力的微笑,虽然他被泼了咖啡有些狼狈,但是他那张条件极其优越的脸却让人依旧移不开眼。
我承认我是颜狗,我很没出息的沦陷了。
一直到我们在一起后过了很多年,我突然想起来这样一件事。
此时我正躺在他的大腿上刷手机,他则是处理着电脑上的工作。
我放下手机,抬手去搔了搔他的下巴。
“梁先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他敲键盘的声音一顿,低头看我。
“怎么了?”
他低头在我唇上啄了一口,似乎是知道我想问什么,于是先一步开了口。
“那次是为了帮一个朋友挡下的,以前欠过他一个人情。”我一愣,随后有些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所以你是无辜躺枪?”
他有些无奈。
“你知道的,我不是很擅长这方面。”
我煞有介事的点头。
梁先生在商场上是叱咤风云的精英,但是一旦涉及情感方面的问题跟个木头一样,情商低的可怕。
当初我要不是因为他的脸实在是把我拿捏的死死的,就他那个硬核的追人方式,估计我们这辈子都没戏。
想起来他当时那一副气定神闲的说出来他喜欢男人那一个滑稽的场面,我就总是忍俊不禁,我又捏了捏他的耳垂。
“好吧,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他将电脑里的文件保存以后,让我坐了起来,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坐进了他怀里。
他环着我的腰,脑袋埋进我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我抬手拍拍他脑袋。
“你吸猫呢?”
他声音闷闷的。“呆崽没有老婆香。”一旁自娱自乐的呆崽似乎是不满的喵叫了一声,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梁先生经常会这样干,所以呆崽总是有些不耐烦他。曾经梁先生还和我抱怨,想来也是自作自受了。
梁先生的父母很开明,我融入梁先生的家庭时可以说是相当的轻松和容易。
可是我的父母却恰恰相反,我的父母都是农村出生,思想更加保守。
曾经在没有遇到梁先生之前,我是连自己的性取向都不敢暴露一点的。
一直到我顺利长大出来工作四五年,父母都没有看出来我的哪里不同,大概也有我刻意回避他们的原因在吧。
我家里不只是我一个孩子,而且我也并不是最受父母重视的那个,所以当我决定和梁先生一起面对我的父母时,这样一件事让我感到无比的庆幸。
与父母的那一场纷争坚持了很久。整整一年,我们都在为此争吵。
每每当我和父母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梁先生总是会安静的站在我身边,任由我父母侮辱打骂也不还嘴还手。乖巧的过分。
“对不起,害你和父母关系闹的这么僵。”那是我第一次和父母爆发争吵的时候。
父亲在气急的情况下,抄起身旁的茶杯就朝我扔过来,是梁先生替我挡了下来。
回去之后,他就一直焉了吧唧的,低眉顺眼的像是个犯错的小孩。
他向我道歉的时候,我正在给他烫伤的手上药。烫红了很大一块,他却一路都没吭声,我心疼坏了,上完药就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没有你我也迟早要面对的,这是我爸妈的问题,你不该替我挡的。”
幸好我的父母终究是没坚持过我们。这一场杖,以他们的沉默接受为结局告终。
这期间我其实很害怕我的父母会像那些偏激的父母一样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不过万幸,我的父母虽然保守,但为人朴实善良。他们其实还是不能接受,我一直都知道。
不过他们的沉默,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尊重和让步了。我不强求他们做太多,他们不再阻拦之后,我便也很少回家了,定期会打钱回去,只是再说不上几句话。
其实说真的,和父母闹的这么僵我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每一次打钱过去后,我都会小小的发一会呆。
这时梁先生也不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十指紧扣。
梁先生这个人,有时候反差其实是有点大的。比如在人前他是个叱咤商业的职场精英,在私底下却是有这很多可爱的小动作。
那是一次情人节,我下班回到家时先生在家里早早做好了饭。
前一年我们两人都因为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于是梁先生打算今年情人节一定要好好过。
房间也被他精心布置过,我刚打开门就和捧着一大束花的梁先生打了个照面。
"surprise ! "
捧花中间坐着一只棕色小熊,梁先生举着捧花,遮住了自己的连,操着一口小熊腔调悠悠道。
“梁知野的亲亲老婆,情人节快乐,这是我们的第七个情人节哦~”
平时一副一丝不苟的人做出这种动作,实在让我忍俊不禁,我很不厚道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我还是很乐意配合的,于是我开口道。
“这位幼稚的小熊先生,情人节快乐。”再比如,曾有次下班归家,才被梁先生发现我的公文包里被插了一朵玫瑰,上面还有一张粉红色小卡片。
气的某位先生当晚缠着我以后上班必须戴上戒指,并且十分孩子气的给我的公文包上挂了一只呆崽模样的小毛绒挂件。
平时虽然我不是什么太严肃刻板的人,但是在外的形象还是十分沉稳清冷的,这样一个可爱呆萌的小挂件,和我本人气质十分不符合,以至于带上戒指和挂件之后,公司找我搭讪的女同事基本已经没有了。
我拽着呆崽同款的小挂件,只能无奈的被气笑。
“这位先生,请问你现在是我的小女朋友在宣誓主权吗?”说实话,这样一个小姑娘才会有的可爱行为放在一个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身上,实在是有些难评。
哪知那位先生面不改色,按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觉得自我十分良好。
再比如,梁先生应酬喝醉过后,他便谁也不理,像是没事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然后下一刻就会掏出手机翻找我的电话。
打通我的电话之后,就会开始碎碎念,嘟囔着让我去接他。
他从不在他的圈子隐瞒我与他的关系,所以基本认识他的人也都差不多认识我。
每当我去接醉醺醺的梁先生回家时,少不得要被那些人调笑一番。
怪只怪醉酒的梁先生实在粘人,也毫不吝啬的向别人展示他有多粘人,一旦喝醉了酒,要么打电话和我碎碎念,要么和别人碎碎念我的好。
而我,只能不好意思的扛着嘟嘟囔囔的梁先生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尴尬退场。
好吧,梁先生其实一直都有这些幼稚的小习惯。不过没关系,谁让我爱他呢。
其实刚和梁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梁先生是不会做饭的。想想也是,梁先生的条件不用自己做饭也饿不到他。我与梁先生同居之后,我便经常下厨做饭。
那个时候梁先生甚至连一碗粥都熬不好。记得有次我半夜发烧,那是他第一次下厨,熬的粥真的很难喝,有一股糊臭味,盐还放多了,很难吃。
怎么说呢,活了二十多年,那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么……嗯不过那是梁先生第一次亲手下厨,我也不愿打击他,直夸好喝。
说真的,那绝对是我这辈子的演技巅峰时刻。“下次还是我来吧!”
虽然我是笑着夸他的,但是梁先生受的打击还是不小。于是他开始苦练厨艺。
别人大半夜起来看见自己男朋友手机亮着或许会多疑男友是不是出轨,而当我半夜起来看见梁先生亮着手机屏幕在偷偷看做饭教程的视频时,我只能又默默躺回去。
开始思考那一天是不是不该说出那句话。
不过经过梁先生的刻苦练习,如今梁先生也是能炒的一手好菜了。
不过想起他那几个月各大网站全是菜谱教程就好笑。好吧,爱情让人变得全能。
不过呢,感情总是会产生摩擦的,有了摩擦两人才能相互磨合,最后变成最适合彼此的人。
所以我也不是能一直梁先生和和睦睦的。我们也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争吵。
或许只是有人忘记了给呆惠铲屎,又或许是有人忘记了下雨天收回房间的衣服。
曾经我俩约法三章,吵架不等于打冷战,双方冷静过后都要总结过错,要相互给予台阶。
我们在一起四年之后共同买下了这个房子,房间不只一间,每当我们吵过架之后便会各自一间房冷静冷静。吵架归吵架,生活还是和曾经那样,一人做饭另一个人洗碗。
我们都不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往往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和好花不了什么时间,有时甚至只是刚刚对上视线,很快便是相视一笑。
小吵小闹,一个房子,两个人一只猫,生活美满又幸福。
在我们相恋的第九年,同性恋婚姻合法了。虽然在早年间我们就去国外领了证,但其实一直没有好好的办一场婚礼。
我其实一直没什么所谓,虽然没有婚礼,不过家里的长辈也好,身边的朋友也好,我们的关系向来不是什么秘密,婚礼办与不办,差距也到不了哪去。
可是梁先生在乎,在同性恋婚姻合法后的整整一年都在精心筹划我们的婚礼。
当我知道他想为我们举办一场正式的婚礼时,他已经将大部分都打点好了。
九年的感情沉淀让我们之间早没了少年人的热血与潇洒,不过那经过时间细细打磨酿造的爱意却依旧醇厚而绵长。他还是西装革履,一如我初次见他那样,在那年冬天,捧着戒指,如同对待绝世珍宝一般,笑着单膝下跪,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问道。
“陈黎渊,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浅笑盈盈的看着他,伸出手。
“为什么不能是你嫁给我呢?”他动作温柔的替我戴上戒指,捧着我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便望着我笑。
“那也行,那你愿意娶我吗?”他站起身,我抱住他,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那当然愿意啊,我的小老婆。”
我们的婚礼不算盛大,但是却精致。毕竟是梁先生亲自盯着一点一点办起来的。来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梁先生家里的人和朋友。
我给我的父母也发了请帖,但其实我并没有报什么期待。毕竟当初为了和梁先生在一起,和父母之间确实不太好看。
所以当我和梁先生穿上款式相配的白色西服上场时,没有看到我父母的身影我也没有太过多的失望。
长辈位置上坐了梁先生的父母,正微笑着看着我们。我以为或许婚礼是得不到父母祝福了,却没想到婚礼进行一半时,大殿的门突然被推开。
进来两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看清他们时,我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父亲母亲是农村人,朴实本分了大半辈子,他们大概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看上去有些局促和紧张。
可我看出来了父亲母亲他们特地收拾打扮过自己,他们穿着他们最体面的衣服,父亲甚至在胸口撇上了红花。
他们苍老的脸上挂着些不安,像是无措的小孩子一样。我嗫嚅几下,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梁先生率先反应过来,将二老迎上了座位。这场婚礼才终于算是完整了。
虽然父亲全程都板着脸,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虽然婚礼过后和父母的关系不能说恢复如初,但也是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僵硬了。
甚至过年的时候还能带先生回去吃一顿年夜饭。不论什么时候,母亲永远是那个先妥协的人。
她已经能很好的接受梁先生的存在,正视我与梁先生的关系,虽说不上太亲热,但也是笑着招呼我们。
父亲于梁先生依旧是横眉冷对,哪哪看不顺眼,每每这种时候,梁先生总是提着一堆礼物像个安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的缩着,话也不敢说。
也许是受不了父亲的眼神攻击,梁先生每次都会十分主动的帮着我妈准备年夜饭,有什么活就干什么,主动的不像话。
回到家里后又会委屈的抱着我哼唧,我总是好笑的给他捏肩膀。
“你要是怕我爸妈,下一次可以不用跟着我回去的。”
“那不行,我拐了他们儿子,叔叔看不惯我应该的,没事儿,你的爱人抗造。”
我被他逗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十年。
但那不会是最后一个十年。
我们会有很多个十年,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