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树之3

　 背包拉箱，队伍长长，壮观极了。我走在人群前面，路人投来怪异目光加议论取笑，听得明明白白，面子丢尽，无颜见人。

　“又是什么三山河职业大学的学生吧？”有人问。

　“是吧，那个学校肯定烂透了，每年这个时候带一帮学生出来游街啊。”有人答笑。

“如今大学生多得像蚂蚁一样，一文不值。”

　“像这样大学毕业生是狗屎一堆！”

　我们到第一家工厂，吴主任吩咐教授和洪秘书整理队伍，他自己进办公室去。不一会儿带出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孩，他不停向女孩说笑，其献媚状令人作呕。

　“大家站好，李小姐要从你们中挑选三十位同学。”吴主任板着脸命令我们。

　　大家不约而同屏气敛声，巍然挺立。

　“李小姐，可真要难为你了，帅小弟多多，所谓园里选瓜，你可不要越选越差哦。”吴主任讨好地说，“一见钟情可不那么容易哦。”

　　李小姐笑得满脸鲜花绽放。她走进队列中，指来点去挑出三十位，果然，大多长相帅气的男生。──不知那是什么标准？

　　然后我们便向第二家厂进发。情形同第一家工厂如同一辙，人事从队伍中选出她看得上眼的学生留下来，未选中者只好又向下一家厂走去。我不晓得别人感受怎么样，我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学生竟如此丢人现眼，不敢想象！

　　大约走了十家或者二十家工厂，两百多号人差不多给挑选完了，最后只剩下七个，我是其中之一。夜幕早经降临，吴主任，教授和洪秘书他们一脸疲惫，不住地喝饮料。而我们七个人，连矿泉水也没得喝。我们精疲力竭，两条腿如灌铅一般沉重，真不想再往前走了。

　　吴主任扫视了我们一眼，那眼神令人很不舒服，他说：“我很想现在就回家，可是你们七个家伙没有厂家肯要！我们再去一个工厂吧，若那个工厂也不要你们，我只好自认倒霉，退钱给你们带你们回学校去。”

　“不听老师言吃亏在眼前，我早跟你们讲过一分人才九分打扮，长得丑不是你们本人的错，可是你们看看自己穿得像什么样子，土里土气！吴主任尽力了，工厂硬是不要你们他也没办法，只能怪你们自己。”教授抱怨说，“走吧！”

　　吴主任带我们来到一个叫星光机电的工厂，厂房里灯火通明，工人们还在加班。吴主任先向门卫递烟说明来意，门卫鄙夷地瞅了我们一下，鼻子嗯了一声，随手拔了一通电话，用当地话讥哩咕噜几句，然后对吴主任说：“你去二楼办公室见钱老板。”

　　吴主任点头哈腰，屁颠屁颠上楼去了。大约过了一刻锺，他带下来一位高高胖胖的中年人。吴主任指着我们谄笑着对中年人说：“钱老板，拜托您高抬贵手可怜他们几个，留下他们吧。”　

　“我留下他们有什么用呢？公司现在不缺劳动力。”钱老板不动声色地说，一面打量我们。

　“车间里面让他们打打下手干干杂活也不错呀，钱老板您大慈大悲给他们一个实习机会吧。”教授掏出大中华恭敬送给钱老板说。

　　钱老板随手接过烟噙在嘴上，教授忙打上火机凑过去点然烟，老板猛吸了两下吐出一长串烟圈，思付了一阵，而后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几个上去把那个坏电机抱起来。”　

　　我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站着未动。

　　吴主任叫：“快呀，一个一个过去抱起来。”

　　我们只得上前抱电机，但是电机太沉重，七个人中只有我和另一个家伙抱起来了。

　　钱老板什么也没说，抽着大中华转身上楼去；吴主任如叭儿狗一样跟了去。

　　几分锺之后，吴主任下来了。他铁青着脸冲我们吼叫：“邓家辉龙江水两人留下，等一会儿人事会来安排住宿。其它几个废物跟我走！”

　　我什么也没想，更不会去考虙后面五位难兄难弟的命运，我太累啦，太困啦！人事安排我们住进公司宿舍。我胡乱洗了个澡，便和衣躺下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开始上班。人事先找我们俩写合同，合同内容跟吴主任讲的不差毫厘，月薪六百元不包吃，但包住，并不出乎意料，我们该知足了，所以毫无异议，睁着眼睛签下了大名。祝老师您别笑话，那时候我们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我们难道可以去露宿街头吗？去乞讨吗？去偷抢吗？

　　人事把我们领到仓库，交给仓库负责人老黄。老黄戴上老花镜研究了我们一阵，而后似笑非笑地说：“大学生，难得人才，人才难得啊，让你们做什么好呢？你们会做什么呢？大学生啊大学生，令我好为难哦。好吧，先从储运干起吧。”

　　于是我获得了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储运。所谓储运，通俗一点讲，就是搬运工。主要负责装车卸车以及物料上架摆放等。此时，我才悟出老板用意，叫我们抱电机原来是要试我们的气力，他早计划好了叫我们当搬运工。

　　老黄带我们走出去仓库卸货，一路还喋喋不休说着奚落话，我一身燥热，满面通红。

　“老林老李，给你们带了两个助手来，你们要好好管教他们做事。”两个老工人正在卸货，老黄冲他们叫道，“他们可是大学生呢！”

　　老黄得意洋洋，转身走了。两个工人停下活计打量我们，其中老一点那个工人问我们：“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三山河职业大学的吧？”

　“你怎么晓得？”我和邓家辉不约而同诧异地问。

　“怎么不晓得，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三山河职业大学的学生来实习。”另一个工人笑说，“我和老林已带过五六批学生做事了”

　“你们这些学生真是傻！”老林摇着头说，“书念得越多越呆，白辜负了父母一片苦心。做搬运工也用得着实习？你们在家里都没做过苦力事？”

　“学校安排我们来，我们也没办法。”我无力辩解。

　“你们交了多少钱？”老李问。

　“九百块”邓家辉如实相告。

　“那些贪得无厌的东西不得好死啊！”老林感嘅说，“为人师表，原来是这样子师表啊。”

　“中介费一年比一年多，难怪老师一年比一年发财，”老李愤恨地说，“人世间哪里还有当老师的会有良知！”

　“你们做一个月拿多少钱呢？”老李问。

　“六百块，包住不包吃。”

　“作孽啊，我们老头子一没文化二没技术，一个月也有六百块，加班费还另算。你们大学生还不如我们大老粗，看来念书真是毫无用处了。”

　　祝老师，您说您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我无法用词语表达悲哀，愤怒和仇恨！可是我找不到发泄和复仇对象。我本来是个怀疑论者，经历这件事后，我已经不相信任何冠冕堂皇的东西！

　　稳定之后，也曾抽空去联络同学，他们也不太如意，很多人做流水线操作员，也有人做清洁工，混得较好的几个帅小伙靓女孩，是在办公室做助理，当文员，做些倒水泡茶接电话之类的活计。虽然诅咒和怒火充满了人心，但是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只得干到合同期满，因为身份证已上交，毕业证也押在学校，工资结不到手，一年发一次。

　 因为混得不好，过年也没脸回家乡，父老乡亲问起来，我怎么开口向他们交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