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树之2

　　我们三月中旬进行论文答辨，月底即由学校和政府分三批送往浙江。至于毕业证，学校承诺八月份会分别寄发到每个人手中。

　　我在第三批，同我一起的还有两百五十二人，我们被迫挤在三辆汽车上，汽车限载五十四人，连司机一共坐了八十六人，一路难受可想而知。但我们心情愉悦，因为向往着即将到来的美好工作。

凌晨一点半到达目的地，自称干部的两个人带我们走进泽国镇一家小旅社住宿，男生一个房间十几个人，女生八个人，每人交住宿费十元。干部命令我们立刻睡觉，说是明天一早就要带我们到工厂报道。经过十几个小时颠簸及遐想，肉体和精神都已很疲劳，胡乱漱洗一番，便都倒下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我们很晚才起来。大家嚷着肚子饿，却不晓得哪里有饭吃。我们盼着两个干部出现，然而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大家忍耐不住，结伴跑到街上吃饭去。

　　时间磨蹭到下午，那两个干部还不见人，大家开始担心起来，议论纷纷，猜测说可能受骗了，时针一秒一秒地缓缓移动，血液一点一点地激动亢奋，人群骚动了，一些人破口大骂学校与政府。节骨眼上，一位教授忽然间冒了出来，他在学生心目中可算德高望重，同学们如获救星，团团围住他，他面色凝重，说：“同学们，情况发生了点变化，我们需要冷静面对。”

　“是不是被骗啦？”许多声音擅抖着问。

　　其间传出女孩子欲哭不能的声音。

　“安静，安静，大家听我说，”教授大声叫喊，“事情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发生了一点变化而已。我们这一批学生很不幸运，讲好要提供给我们工作岗位的工厂一夜间变卦，说是不需要人力了。令人无法理解，一个工厂这样子说话不算数。”

　“我们怎么办？”好些人异口同声颓废地问。

　“妈的，那两个当官的逃跑了吗？”几个人骂道。

　　群情激愤，一时局面趋于失控。

“大家别激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教授严肃地说，“我们两位同志正努力向厂方交涉，我想应该会有回旋余地。只是我想工资要降下来，不可能有一千五一个月了；工资少一点没什么要紧，我们并不为钱，主要目的是……”

　“一千五少一分也不干！”一个声音打断教授的话，“把钱还给我们！”

“对呀,起初承诺有一千五，突然又说没有，我们接受不了！”一人如是说，众人齐声附和。

“年轻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能有心情计较钱多钱少？”教授不以为意地笑了，轻蔑地说，“还钱给你们又能怎么样？人生地不熟，你就能找到工作吗？大家需要冷静，先冷静下来，然后想一想怎么样做才是最好出路。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　

　　寂静，出奇寂静，居然没有一个人吱声。

　“纯属意外，我们两位同志也没想到过会出现这样情况，他们措手不及。他们觉得对不住同学们，所以正全力以赴同那些厂家谈判。他们很负责任。现在问题来了，我们不应该报怨，应该一起想办法如何去克服困难解决问题。”教授慷慨激昂地说，“刚才有些同学说那么过激的话，是很不应该的！假如我们的同志不负责任，只是简单的退钱给你们，你们又能怎么样呢？拿着几百块钱打道回府吗？你们出来锻炼的目的能达到吗？你们才刚刚跨出校门，为什么就那么死盯着钱不放呢？如果全国的大学生都像你们这样世俗，那么真是我们国家教育体制的莫大悲哀！同学们，你们出门在外，不雅的一言一行都会给学校形象造成损害；你们以这样的素质去面对社会，那么将是三山河职业大学的耻辱！”

　　教授还兴犹未尽，但是那两个负责任的同志适时地回来了，他忙住了口，转身同他们握手并低声寒喧。教授马上冲大家嚷：“同学们，大家安静，现在热烈欢迎吴主任向大家通报目前事态进展情况。”

　　教授带头鼓掌，但是除了两个干部跟着拍手外，同学们一脸冷漠，没有一个人附和。教授尴尬极了。

　“同学们，首先我要向大家说对不起，我没能很好完成刘处长下达的任务，”吴主任悲慽兮兮地说，“情况稍微起了变化，工厂以生产力不足为由拒绝给同学们提供工作岗位。因为我们工作失误，事先没有跟厂家签订书面合同，只达成口头协议，所以我们处在被动局面。不过，经我和洪秘书与厂家各个沟通协商，大多数厂家负责人都已回心转意，愿意给我们提供实习机会了。当然，工资相应降下来，每月六百块，包住不包吃，每月休息一天，工资年终发放。”

　　叫嚷声终于吵闹到使吴主任说不下去了；教授板着脸孔卖力吼叫企图平息同学们的怒火，但是不能成功。他带着歉意和吴主任说话。

　“同学们情绪激动完全可以理解，我也很难过，但是无能为力，只能再说一次对不起。”吴主任深有同感地说，“我想提醒同学们，我们此行目的不在于赚钱，而在于实习，在于得到锻炼和充实自己的机会，在于积累工作经验；所以我要劝同学们别太在意工资多少。同学们，难道不是吗？既然实习，我们就应抱持实习的心态，六百块就六百块嘛，有什么要紧呢,只要能获得工作经验，即使无偿工作也无所谓，你要想老板没收你培训费已是万幸。等有了工作经验，羽翼丰满后，大家不满意可以炒老板鱿鱼，跳槽嘛。我们作为一名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天地广阔，处处是施展才华和抱负的舞台！我请同学们态度放正，这次别计较太多，实习一年后有本事再赚大钱去，你们说好不好！”

　　谁也不应答，但是吴主任毫不难堪。

　“吴主任分析得合情合理。”教授溜须拍马说，“不错，我们最大的目的是来实习，我们可以换位思考，我们什么都不会不懂，一没经验，二没技术，三没能力，要到人家工厂去实习，确实，人家没收你实习费已经很不错了。每个月还给你六百块工资呢。”

　“谁有意见？谁有意见？”吴主任虽然极力掩饰住笑容，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出他那得意洋洋，“有想要回家回学校的可以立马退钱，退一百块。为什么退一百块？我告诉大家，车费来回要不要钱，吃住要不要钱，活动经费要不要钱，还有其它开销要不要钱！谁要回去？谁要回去？还有一辆车在楼下等着，要回去可以跟我们一块走。”

　　只有一个男生从吴主任手里要回一百块钱，他背着包裹下楼去坐到客车上等着回三山河，他不在乎钱，他是有钱人家子女，权当坐车兜风玩儿。况且他回到三山河后，完全可以靠着父母找到工作。

　“请问一下，还有谁要回去？”吴主任再一次问，“有就快一点，当即退钱。”

　　寂静，恐怖极了！

　“好，很好。”吴主任拍着手叫，“好，大家跟我走，马上带你们到各个工厂报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