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战

姜宸静静地靠在马车上，他的呼吸微长浊重，带着濒死的气息，让人心头发酸。

他的伤口本就经不起颠簸，但是要赶往墨丞山庄的庄主大选，他身为继位者之一，必须今日就位。

“声声……”

姜宸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一抽，像是冻结千年的寒冰，忽然被阳光拂至，有了碎裂的痕迹，“声声她不知去了何处……”

可事犹未解，大选结束，她应该会来找他的吧。

姜宸垂下眼睑，微长的睫毛覆在苍白的面颊上，落下深重的阴影。

他应该怎样做，才能求得她的原谅?

轻嘘一口气。

姜宸根本不能明白。

他与顾声声之间隔了太多太多。

隔了周逸、隔了司昱巧、隔了忘道、隔了小桐……隔了数十条的人命。

无论是哪一个姜宸，都是孤僻的性子。

可无论是哪一个姜宸，都喜爱着顾声声。

他仰面，仿佛承接露水的荷叶，从污浊中扬起清怡的意态。

如若，他没有爱上顾声声。

扳倒墨萧、去除魔气、即位庄主，这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他偏生生地深爱着顾声声。

从此。

停下手上一切的动作。

只一心一意相信她，想要依靠她，想要给她臂膀。

姜宸嘴唇微微发颤，他死死咬住。

许久，终于咬出一个深深的血红的印子。

“如若开始便是错的，后面即便我放了手，也改不了既定的轨道。”

一念之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离她，已经越来越远。

他黯然地坐着，开始主动地放弃自我意识。

清玄有了证据，庄主之位已成定局。

今后有他无他，皆无所谓了。

他轻声道：“声声喜欢的是那两个傻子，不是我……更不是我努力伪装成的他们。”

想要他们主导这具身体，他就要选择主动退出。

承他的记忆，弃他的人格。

余生，好好陪着声声吧。

和风熏暖，鲜花烂漫。

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山群环绕合抱，迢迢复道萦纡。

芍药花期刚过，山庄内紫罗兰却开得轰轰烈烈，花姿绰约。

宏伟的山庄面前，蹲立两只神态威猛的雄狮，奕奕若生。

朱漆大门。

门上的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清清楚楚地写着“墨丞山庄”四个金漆大字。

马车缓缓停住。

“兄长，都到家门口了，还坐着马车？架子倒是挺大的。”墨萧站在朱门旁，他高声轻诮道。

姜宸闻言，缓缓地掀了掀帘，不动声色只是扶着车辕慢慢地下车。

墨萧不过口上一说，他便当真开始徒步。

“不好意思兄长，你坐马车也好徒步也罢，今日——你进不了墨丞山庄！”

姜宸眉头紧蹙：“为何？”

“因为……”墨萧矍然色变，厉声道，“我要杀你啊！”

一抹剑意晃过。

墨萧毫无预兆地袭来，却见姜宸运气向着左边微微一侧身，与剑尖擦身而过。

“姜宸，你果然受重伤了。”墨萧冷笑。

他看得出来姜宸行动不便，果真如顾声声所说。

那就速战速决吧。

墨萧回剑转身，借力在山石上一踏，钢剑加速冲着姜宸而去。

姜宸眸光一闪，似乎猜出了墨萧的意图，他这样做，是在逼着自己竭力相抗。

此战。

墨萧确是奔着定生死而来。

姜宸不得不全力以赴，他不再侧身微避，却是提气，翻身跃出了钢剑的攻击范围。

“兄长，已经让了你两招了。”墨萧站在一丈远处，他微微笑着，看着姜宸，残酷地提醒道。

姜宸咬牙，他只觉得齿冷。

每次他都看似要被墨萧刺中，却是堪堪的只差那么一丁点。

外人看不出门道，以为姜宸躲的狼狈，只有墨萧心里明白。并不是姜宸躲的巧，反而是自己的每次出剑——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几下轻跃，墨萧跳上墙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微微抬头的姜宸，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姜宸沉静，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与人动手的戾气。

他有伤打不过，躲总可以吧。

墨萧瞬间运气于剑，注了内力的钢剑脱手而出，朝着姜宸的脸面直飞而来。

姜宸脸色微变，伸手欲要接住软剑。

可剑直逼他的脚下。

周围空间逼仄，姜宸退无可退，待剑气逼近，却是后仰翻下，与执剑而上的墨萧擦身而过。

姜宸蓄势发力，从掌中打出业火红莲。

墨萧赶紧一侧脸，举起钢剑运气格挡在面前，堪堪架住姜宸的来势。

二人一阴一阳，一冷一热，水火不容。

“兄长，你究竟骗了顾声声什么，竟让她疯癫伤心成那样？”

墨萧收紧瞳孔，眼睛变成血红色。

他故意捡话说，引姜宸分心。

“声声……她怎么了？疯……你见过她吗？她在哪里？”

姜宸尚在焦急地念着，可身上已重重挨了一掌，瞬间被掀在地上。

这掌实在是突如其来，他被掌风掀开，重重地撞在马车上。

那木头质地坚实，一撞之下，他的肋骨痛得要裂开，脑海里嗡嗡地响着。

墨萧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煞白：“岂止是见过，还是她亲自来找的我。兄长，你想不想知道，她同我说了些什么？”

姜宸愕然。

他怔怔地望着墨萧，不知道为什么竟不敢开口。